娘娘她貌美心狠(329)
——他原以为,只要做了天子,这些屈于人下的卑微往事和所做过的脏污腌臜,就会如柳絮一样,随风而逝,无人得知。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沈知姁看出了尉鸣鹤的疑惑,微微俯身,轻声解释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上书房中,太傅曾说,所谓丹青史书,多是胜利者彰显荣光的手段,有时并不能尽信。”
“其中细究起来,便是成王败寇的区别。”
“做了皇帝,并不意味着一直都是赢家,也仍然可能是她人手下的败寇。”
沈知姁的目光含着嗤嘲之意,在无声中将“天子已是我手下败将”在尉鸣鹤眼前赤裸/裸、血淋淋地揭露。
见尉鸣鹤神色变得灰败哀惨,几乎与死人无异,沈知姁才敛起目光,唤来芜荑,传了诸葛院使为天子请脉。
在给尉鸣鹤灌下一碗浓浓的安神汤药,又开了两方滋养身体、有限延寿
的药方后,诸葛院使带着“皇帝除脾气外一切安好”的消息回了太医院,同时脸上神情是引人揣度的劫后余生之色。
凡是前后见过诸葛院使的宫人,都颇有几分感同身受,回头与同伴惴惴地道了几声“可怜”。
等到经过上林苑,瞧见在外面赏景的朝阳殿宫人,便开始念叨起“幸而有皇后娘娘”,旋即又想起今年殿中省下发的年例格外丰厚,就转而赞颂起沈皇后如何贤德恤下,帮着协理六宫的宜淑妃亦是处事公平。
而天子又无端暴怒的消息经由夜影司的手传遍宫内宫外,后宫朝堂又是一阵安静。
第143章 诛心(完)改字很多事,都是假的。尉……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尉鸣鹤再次醒来时,入眼便是黑沉沉的一片。
夜幕落下,朝阳殿寝殿内,惟有美人榻旁的小几旁点了一盏高灯。
沈知姁正斜倚在引枕上,颇为无聊地细看一张银杏书签。
暖黄的灯烛洒落,将沈知姁的面容晕染上一层朦胧之美。
美好到尉鸣鹤以为,先前对自己厌恶憎恨的阿姁,只是一场骇人的噩梦。
然而下一瞬,沈知姁抬眸,眼底的一片寒冰让尉鸣鹤霎时间冻醒。
尉鸣鹤收回目光,略动了动手指,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胸口闷痛,但却没有昏睡前那股窒息与痛苦劲儿。
心底顿时便有苦涩、愤怒、不甘、绝望等情绪交织:沈知姁果然说到做到,既不会让他早死,也不会让他活得痛快。
沈知姁只是冷冷瞧了一眼尉鸣鹤,确保对方顺利醒来,便将目光落回手中的银杏书签上。
书签在灯下愈显金黄剔透,右上角的缺口与签身上的血迹亦愈发刺目。
“阿、阿姁,咳咳……”尉鸣鹤看在眼中,眼底有一点星火重燃,嘶哑着嗓音开口,又轻咳了两声,让嗓子回到五分往日的低沉动人:“这是你两年前,在秋日送给朕、送给我的自制书签,我一直都好好地留着。”
“我知道这书签是你精心挑选的,上面有独一无二的缺口……”
一边说,尉鸣鹤一边对沈知姁伸出手,颤抖着却不肯放下,像极了一位苦苦等待心上人回应的痴情郎。
——他是在进行一场豪赌,他不信沈知姁内心深处真能放下两人间曾经的相爱真情。
阿姁,是重情的女子。
尉鸣鹤在心底轻声念着。
沈知姁轻轻哼笑一瞬,感到好笑的同时,也有一丝丝的佩服:到底是从小忍辱负重、筹谋皇位的人,即便因沦为阶下囚而几乎丧失理智,可还是能抓住任何一个些微的机会、以求攻心翻盘。
尉鸣鹤甚至放弃自称“朕”,而是改称“我”,意图拉近两人间早已是万丈深渊的距离,更有几分将沈知姁拉回上书房情窦初开时的嫌疑。
可是,尉鸣鹤不知道,他想用来打动沈知姁的美好点滴,都是不存在的。
就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触碰就知道是假的。
“阿鹤还记得这些?”沈知姁抿出甜甜的笑靥,在尉鸣鹤满是深情与期待的眼神中起身,曼步走向龙榻,最后将书签放到尉鸣鹤的掌心。
短暂的肌肤接触间,女郎的指尖冰冷却柔软,向尉鸣鹤这条病龙传递着若有若无的温柔。
尉鸣鹤眼底更亮,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书签,又用锦被将上面的血迹擦去,珍而重之地握在心口处,目光愈发明亮痴情,顺着沈知姁的话继续往下表达情意:“阿姁送我的东西,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我还记得,这三年间,瑶池殿的屋檐下每天都会挂上新鲜的绢花,上头的花样都是少年时、我送给阿姁你的花。”
“还有,阿姁你为我绣了三套里衣,分别是双龙戏珠、岁寒三友与蝠寿绵长的花样,还有六双袜子、四条腰带、五个荷包并三个香囊。”
“阿姁,你这段时间进出朝阳殿,应当看到有一副只完成了一半的画,那是我准备画好给沅儿的秋狩胜景图……”
尉鸣鹤低声念叨着,自身情绪不由自主地被带出,语气逐渐变得温柔轻和,提到尉沅时更多一分哽咽——这三年间,他自认为对沈知姁掏心掏肺、满心信任,其中都是真情实感。
在提到幼殇子的伤心过后,尉鸣鹤眼神中就多了一分恍然大悟,骤然看向沈知姁,急切道:“阿姁,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因为沅儿的死而怪责我,怪我未曾及时对慕容氏和韦氏下手,让他们伤到你与沅儿!”
所以沈知姁对他的态度才会骤然转变,才会这样憎恨于他,才会将定国公之事算在他头上,甚至做出这样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