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欢(100)+番外
她想哭,想喊,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死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马车停了,车夫在愣怔中回头对帘内说了什么,窈窈听不清,意识快要彻底丧失了。
她栽倒在雪污泥泞的地上,艰难地,颤抖着,朝前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救……命……”破碎喑哑的话音,飘散在雪虐风饕里。
车帘从内被谁一把掀了开来,车内之人的身影显露出来。
像是有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了这个阴暗的人间,温煦,明亮。
窈窈从泥地里怔怔抬首,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美丽的,琥珀般澄澈的褐色眼眸。
听到了裴熙竹错愕的喃喃——
“怎么会……”
不远处,传来追兵杂沓的脚步声,并着兵甲甲片晃动的脆响,越发地靠近了。
“快上来!”裴熙竹迅速便明白了什么,一句话也不问,焦急地探身出了车厢,向窈窈伸出手。
戚窈窈也不知从哪儿爆发出的力气,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冲上前,由裴熙竹拉着躲入了马车帘后。
温暖的空间内,她被裴熙竹安稳地抱在怀里,被厚重柔软的裘衣包裹了起来。
“太子妃,不可啊——”一旁的侍女神色紧张,欲言又止。
“驾车!”裴熙竹紧揽着窈窈,执意向外吩咐道。
可是来不及了,车外,兵戈兵甲声响隆隆,似雷声般狠击在窈窈心头。
追兵此时已拐过了转角,迅速冲过来,将马车包围了起来。
“车上是何人?”为首的兵士厉声高喝。
裴熙竹的侍卫坐在车夫旁,见此情形,立刻扬声回道:“太子妃殿下的车驾,岂容尔等擅自拦截!”
那官兵似犹豫了一瞬,咬了咬牙,还是抱拳道:“太子妃殿下,请恕冒昧,”
他大步上前,脸色凝重万分。
“并非有意惊扰尊驾,敢问太子妃,可曾于路上见过——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这条道上跑过去?”
“一个孩子?”裴熙竹似有讶异,反问他,话音如冰川水般泠泠,“使君,何故追捕一个孩子?”
“太子妃有所不知 ,太傅陈轸,原为戚氏女,在修著国史时曝扬国丑,又被检举出伪造身份入仕,再加上鼓动废太子谋逆,犯了教唆罪,数罪并罚,已被太子押入死牢,”
官兵一边说着,一边往四周不断扫视,确认这条路上并无其他容人藏身之处,“下官正在搜捕的,便是戚氏之女。戚氏罪臣,将被灭门九族,不可让其女逃脱啊——”
车内静默了片刻。
“可是太子的指示?”裴熙竹的嗓音忽然染了几分寒意。
“是。”官兵不敢说假话,“太子下令,满城通缉,让下官等人就算挖遍平城每一寸角落、都务必要捉到那漏网之鱼,诛杀之。”
另一名官兵上前道:“日前,戚氏党羽欲带着戚氏小女蒙混过关出城,所幸太子敕令下达得及时,城门守卫盘查出那人,将其乱箭射杀,可那孩子却在掩护下趁乱逃了。方才,我们好不容易寻到了她的踪迹,一定是往这方向来的。”
“我们才从寺庙里祈福归来,不曾见过使君说的孩子。”裴熙竹淡淡说。
她轻叹了一口气,话音清冽,却带着股无形的威压:“使君,可以放行了吗?”
官兵的目光复杂而幽邃。
“请恕在下无礼,可否掀开车帘,让下官探查过后再——”
“放肆!”隔着帘子,裴熙竹的侍女向外面怒道,“太子妃殿下的尊容,怎是尔等能轻易窥见的?何况我们太子妃身怀六甲,最是惊吓不得,诸位手里都拿着刀剑,一身杀气!冲撞了胎儿怎么办?太子妃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吗!”
官兵绷紧了神色。捉不到人的后果,他们才更担不起。
于是他坚持道:“职责所在,望太子妃能理解。”
侍女还要阻拦,裴熙竹却再次轻声开了口。
“无妨,”她的语气疏淡而平和,“使君秉公,多有不易。”
官兵们闻言,面面相觑。
“使君想进来瞧一瞧,那便瞧罢。”裴熙竹说。
为首的兵士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伸手拨开了车帘。
只见车厢内,裴熙竹静静坐在那儿,层层裙衫绮丽繁复,身子微靠在一圈软垫上,膝上还盖了一件华美的锦绣毛领裘衣,从高高隆起的肚腹一直盖过腿脚。
端庄,华贵,像一尊慈悲祥和的玉佛,悲悯般睥睨着一切。
“使君,我这车内,可有异样?”裴熙竹问。
兵士不敢再看,慌忙退避拱手:“失礼了,下官告退。”
少顷,兵士们离开了这条街,继续往前追寻去了。
等到此地重归宁静。
“驾车出城,”裴熙竹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忙对车夫吩咐道,“要快,赶在城门落锁前!”
“可是您的身子,经不起颠簸……”侍女流露出心焦之色。
“先别管这些。”裴熙竹打断了侍女的担忧。
她揭开裘衣,从裙裾后扶着窈窈直起了腰。
窈窈仍惊魂未定,呈现出了一种呆滞的空茫。
她方才蜷缩成一团,躲在了裴熙竹的裙间,又被盖上了裘衣遮挡,适才没被兵士发现破绽。
“别怕,窈窈,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裴熙竹捧起孩子的小脸,无比温柔地,轻拭去她泪痕。
戚窈窈咬着下唇,看着裴熙竹那圆滚滚、高高隆起的肚子。
泪流得更凶了。
那胎儿的父亲——就是毁了窈窈和元无黎一生的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