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簪/燕双飞(10)

“有人的纸片？”陆渐茫然。

“就是有你和大少奶奶的那张。”

陆渐大惊，捏着素锦的手腕问：“你说那张照片？”

素锦吃痛，挣扎了两下才道：“想来就是那个了。现在老爷、太太正在责问大少奶奶，你……”

陆渐听了，立刻甩开素锦，大步向父母房里冲了过去。素锦急得在后面追着喊：“少爷，你听我把话说完啊……”

陆渐本已心虚，听到沈淑华受责，更是乱了方寸，素锦后面的话根本就没听见，只一心想去维护大嫂。

这时沈淑华正跪在陆老爷和陆太太面前。陆老爷拄着拐杖踱来踱去，忽的重重一顿：“我平日是怎么说的？洋人的东西最会乱人心性。我早叫你看着阿渐，免得他也受蛊惑，做出些丢人现眼的事来。你你你，你倒由着他胡来！你这大嫂是怎么当的？”

沈淑华低了头，小声道：“是，媳妇疏忽了。”

陆太太一边替陆老爷捶背一边道：“老爷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等陆老爷平静下来，她拿起桌上放着的两人合照，转向沈淑华问：“淑华，你老实说，这照片是怎么一回事？”

沈淑华回答：“上次周老太爷大寿，小叔和周少爷一起摆弄照相机，说要试试能不能照人，所以拉着媳妇去照了一张。”

“就这么简单？”

“是。”

陆太太还想再说什么，门已被一脚踢开。陆渐一头撞了进来，不等陆家二老开口，陆渐已一口气道：“不关嫂子的事，是我一厢情愿！”

陆太太听到这话，倒抽一口气，陆老爷却还不明所以的呵斥：“一回来就莽莽撞撞的，什么叫一厢情愿？”

陆渐见沈淑华一脸惊疑，遂在她身旁跪下，牵起她的手说：“这件事要怪只能怪我，是我喜欢大嫂，心存非份之想。”

“渐儿！”陆太太急忙喝止，却已经迟了。

那日陆老爷虽看到照片，陆太太却并没有把她的怀疑说出来，故陆老爷也未深想。这番责问沈淑华，原也只是责她未尽长嫂之职——这也是素锦刚才在门口想提醒陆渐的事，但陆渐冲动起来，竟什么也不顾了。

陆渐的举动已说明了一切。陆老爷再迟钝也已明白过来。屋内一时都寂静下来，只有陆老爷粗重的喘息声回响。

“逆子！”陆老爷喘了一会，忽的回过神，一声暴喝，举起手里拐杖，就要向陆渐打来。

“老爷！”陆太太急忙去拦，沈淑华则下意识的把陆渐推向身后。

陆老爷这一杖却没打下来。只见他脸色突变，手抓着胸口，似乎呼吸甚为困难。

陆太太想起陆老爷素有心疾，不由大惊，上前急问：“老爷，你怎么了？”

陆老爷没有回答，手杖忽的掉落，人也直挺挺往后倒去。

“爹爹——”陆渐终于也意识到陆老爷的不妥，惊呼着上前。只有沈淑华还跪在原地。

完了，她想，一切都结束了。

陆家老爷的突然离世在当地成了一件大事。不过陆家毕竟是大族，处事自与别家不同。虽然仓促，但丧事依旧办得有条不絮。只是陆家上下对于陆老爷突然去世的原因讳莫如深，只说是旧疾突发。不过有心人留意到，丧葬期间，陆太太和大少奶奶竟很少有同时出现的时候。

很快就到了陆老爷大殓的日子。入殓时陆家亲族都会到场，陆太太与沈淑华自然也必须出现。自从陆老爷过世，陆太太和沈淑华这对婆媳几乎没说过话，陆渐很怕入殓时会生出风波，因此这一天陆渐早早到了灵前，以便应付任何突发的情况。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陆太太和沈淑华都表现得很平静。两人见面时甚至平和的互相问候。陆渐虽以为异事，却也为之松了口气。接着入殓的仪式开始，许多环节需要他亲为，也顾不得再多想了。

陆家诗礼传家，丧事也不会失了排场，特意请了有名望的高僧率其弟子诵经，祈祝死者早升极乐。经文声中，沈淑华默默注视着陆渐将缀了彩绸的子孙钉依次钉在棺木上。偶然侧目，发现陆太太也目光复杂的盯着儿子的背影。两人目光交错，沈淑华却难得的没有回避陆太太的视线。反倒是陆太太很快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大殓就在两个人千回百转的心思下结束了。

这样的表面平静一直持续到陆老爷断七。过了断七，灵堂便该撤去，因此陆家又有一番忙碌。沈淑华安排好诸项事宜，便见素锦立在门边欲言又止。沈淑华并不吃惊，只是平静的笑笑：“婆婆让你来找我？”

素锦点头，嗫嚅着说：“太太……请大少奶奶过去……”

沈淑华点头：“你等我一下。”她起身，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樟木箱，又从箱内取出一串钥匙带在身上。

素锦见了钥匙，不免吃惊：“大少奶奶？”

沈淑华微微一笑：“我想婆婆会需要这件东西。”

素锦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这事原怪不得大少奶奶，再说……”

沈淑华已伸手制止了她，温和道：“素锦，别说了。世上的事原不是一个对错就说得清的。”

沈淑华跟着素锦到了陆太太房中。陆太太坐在椅上，手里捏着一串佛珠，心不在焉的拨着。听得响动，她抬起头来。沈淑华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她身前垂首跪下。陆太太微微动容，似乎想从椅子上起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素锦，”陆太太平稳的吩咐，“你先出去。”

素锦深深看了跪在地上的沈淑华一眼，默默退出房外，并为她们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