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今天也在努力活下去［西幻］(100)

代表谎言的蛇眼黯淡下来。

他说的都是真话。

埃利斯好不容易找到失踪的卡地亚，这个从塔尔里木建成起就一直存在的老人。如果要追溯到一切的源头，塔尔里木作为整个社会和时代的缩影，这个罪恶之地被建成后人们对生命的信仰愈发淡薄，而卡地亚作为建立者，受到了应得的报应。

他是被母神惩罚下来的永生者，也是唯一可能知道事情全部真相的人。

埃利斯原本打算用审判权杖撬开他的嘴，却没想到这个苟活多年的罪人早已被真相折磨得支离破碎。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卡地亚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干涸的眼眶里渗出浑浊的液体：“如果可以，请让赫斯提亚女神带走我吧！我已经将全部真相托出，一定会受到母神的谴责！我只想安生地死去！”

埃利斯没有理会他自责的话，只是静静凝视着手里的东西，这是一本老旧的笔记，泛黄的书页已经被翻烂，里面的内容被密密麻麻的文字填满。

当他翻开第一页，尘封的真相也随着脱落的碎屑抖落一地。

笔记的扉页写着：

我当然知道卡瑟琳那个孩子没有做错，塔尔里木的女人都是无辜的，可我选择了纵容恶意与死亡的发生。我终于认识到我的错误，母神愤怒地降下神罚，让我作为一位亲眼见证过历史真相的永生者永远地存留在这片土地上。

又翻开一页，卡地亚的笔迹歪七扭八地记述着：

我不能忘……我绝对不能忘……可我的记忆在流失，趁我还记得，我一定要将真相记下来！！——

因埃利斯对生命的敬畏、对滥杀的仇恨，他受到了生命女神盖亚的垂怜。

因芙丽娅对丈夫背叛和不忠的嫉妒和愤怒，她受到了婚姻女神赫拉的护佑。

因克伦劳德对王权的极端欲望和成性的风流，他受到了众神之主宙斯的青睐。

因卡瑟琳对爱的极度缺失和渴求，她受到了爱欲之神厄洛斯的倾助。

因文森佐对教廷的反叛之心、对极恶皇权的拥护，他受到了诡计之赫尔墨斯的倚重。

——至此，五位神明的命运赌局正式开启。

下一页的字迹癫狂扭曲，埃利斯眼神猛地眼神一沉：

伊甸园？善恶果？

当教皇的预言传入我的耳中，我可怕地意识到，我们都被神给骗了！

这里根本没有伊甸园，伊甸园从来只是虚妄的幻影，是卡瑟琳心底的执念幻化出了诱惑之蛇，她没有吃错善恶果，那本来就是她心底的选择，她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清醒的人，可她分明早就迷失了——

厄洛斯不过借此契机，将她埋藏的欲望之种催生成罪恶之花。

我们都被神明口中好听的谎言欺骗了。

祂们将人性最脆弱的裂缝撬开，把欲望催化到极致。所谓“诸神的棋子”不过是祂们手中的提线木偶，在这场被爱神精心编排的剧本里，完成诸神之间的永恒博弈……

这，就是真相。

卡地亚已经爬到炉灶边，将点燃的木柴抛进火塘里，他神色疯癫地叩跪在地上，试图通过灶火的供奉来召出赫斯提亚。

埃利斯沉默地看着他徒劳的挣扎。

火塘里的木柴在无声中化为灰烬，连噼啪声都吝于施舍。

可惜，温和的圣火女神没有予以回应。

这意味着卡地亚被抛弃、永远也不会获得解脱，他将怀着他的罪恶永生永世地活留在这片死地上。

门外，文森佐正枯燥地等待着埃利斯，看到他面色沉重地出来，文森佐开口问道：“所以你费尽周章想告诉我的真相是什么？”

埃利斯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本泛黄的笔记递了过去。

羊皮纸的触感冰冷而陈旧，文森佐慢慢翻开扉页。

耳边是埃利斯深沉的叹息：“这是一场骗局。”

“文森佐，或许我们都错了。”

纸页上的字迹如毒藤般蜿蜒爬入眼底，文森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出森冷的白。

他的表情一点点凝固。

他的眼神先是困惑，再是震颤，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坍缩成一种近乎空洞的苍白。

埃利斯静静地看着他。

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刻——文森佐的精神早已被赫尔墨斯的信仰蛀空，他的疯狂、他的执念、他的一切，都建立在诡计之神的谎言之上。而现在，支撑他的整个世界，正在他眼前崩塌。

文森佐原本平静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不可能...”他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喘息。

这个曾经优雅从容的阴谋家，此刻却像被抽空灵魂般、变得麻木。

文森佐突然发出短促的笑声，那笑声很快演变成一连串痉挛般的干呕。

翻开的笔记末页上，最后一行字触目惊心地写着——

“当棋子意识到自己是棋子时，诸神的游戏才真正开始。”

所以他到底为了什么？

不，与其这样说——

不如问他都做了些什么？

这个男人的一生都在践行一场残酷的献祭——

他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妻子，然后冷眼旁观自己的孩子在痛苦中扭曲成长。

而现在，却告诉他，他所坚信的，只是一场神明消遣的闹剧。

神与人之间，从来只有永恒的天堑。

神明的法则冰冷而公平——祂们俯瞰人间，如同牧羊人注视羊群。而文森佐的悲剧，始于一个最天真的妄想：他竟以为自己是那只被神明亲手抚摸的羔羊。

诸神的棋局里何曾有过“特殊”？

每一枚棋子都自以为独一无二，直到看清棋盘上密密麻麻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