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今天也在努力活下去[西幻](101)
文森佐用一生演绎的虔诚,在神的眼中,恐怕只能算一场值得驻足观看的戏剧。
这就是诡计之神,赫尔墨斯。
祂或许根本就没想过赢,只是恶趣味地制造混乱。
文森佐像是终于呕出了那颗被自己嚼碎多年的苦胆。原来他献祭的一切——
爱人的眼泪、孩子的苦痛、自己残存的人性……从来就无人接收。
可笑的是,直至此刻,他对奎因娜、对拉斐内、对芙丽娅的歉疚才迟钝地回涌上来。那些记忆像钝刀般一下下凿开他冰封的良知……他竟然流下了眼泪。
远方微弱的点点火光映入埃利斯眼底:“文森佐,你看,她没有死,她做到了。”
文森佐面如死灰地转眼望去,只看见王廷的塔尖在夜色中崩塌。
火光在他空洞的眼中跳动,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芙丽娅小时候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衣角、试图用撒娇来讨得一句夸奖,可那时候他是怎么应付的?——
严厉地训诫她,直到她眼眶中蓄满眼泪。
那个曾经会仰着笑脸的孩子,终于学会抿紧嘴唇,把所有的期待都咽回肚子里。她不再撒娇,不再哭泣,甚至不再抬眼看他。
他将她推向深渊的边缘,用冷漠和苛责在她身上刻满伤痕。最终,她学会了用冷笑代替眼泪,用尖锐的刺来保护柔软的内心。
奎因娜临死前的那句话在耳边回荡:“文森佐,你会遭受报应的。”
而今夜,这场报应正在烈焰中狰狞地实现。
“哥哥……你会怎么做?”
久违的称呼让文森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些被鲜血与权谋掩埋的初心骤然浮现。
那时候他们明明执手起誓过,要为冤亡的同胞争取生存的机会,可现在他早就无法回头了。
文森佐听见远处传来最后一声坍塌的巨响,就像他脑中某根绷了很久很久的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他扯出一抹惨淡的苦笑,鲜血突然从唇边涌出。当埃利斯闻声转身时,只来得及看见他如同折断的枯枝般、颓然倾倒的身躯。
埃利斯瞳孔一震。
“对不起……”
埃利斯声音发颤,死死扶住他的肩膀:“你这是做什么?!”
“请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已经无法挽回什么了……”
“如果你见到芙丽娅,请帮我告诉她……”
文森佐凑到他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动开嘴。
直到感受到怀中的身体僵硬下去,埃利斯才红着眼眶,手掌轻轻拂过他的眼皮。
如果当年,流浪的人能找到一堵遮风的墙,而不是被驱赶、被践踏、被遗忘,或许就
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他们也不会变成这样。
如果当年,神明垂怜的不是人性的裂缝,而是苦难本身,或许这场赌局就不会开始。
但这个世界,从未给过他们“如果”。
远方传来悠长哀鸣的钟声,弗格尔的统治者死去,暴政彻底结束了。
他的预言也正在兑现,时代终将颠覆。
“晚安,文森佐。”
第59章 信仰“我唯一的信仰从来都是你,所以……
破晓的黎明降临,淡青色的天光透过云层为边陲小镇蒙上一层胧光。
这里已经越过弗格尔的边境线,属于基洛林的领地。
“要最顶楼的房间。”
芙丽娅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找到一间旅店休息,日夜兼程的奔逃已经让她体力耗尽,向店主交完定金后就蒙头走上了楼梯。
睡眼惺忪的店主揉了揉眼睛,恍惚间他竟然看到那少女斗篷下伸出的指尖凝固着深色的血迹,他甚至怀疑是自己没太睡醒。
芙丽娅一进房间就脱掉了身上的斗篷,黏腻的血迹扒在皮肤上已经很难清理,即便浑身散发出的腥气让她难以忍受,但她已经疲惫到一闭上眼就能睡着了。
她的身体深陷进床褥间,呼吸逐渐平缓,沉重的眼皮如铅坠般缓缓合上,在意识滑向黑暗的最后一刻,她没听见门口锁闩传来的微微响动。
意识彻底堕入黑暗。
芙丽娅总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隐隐约约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擦过她的皮肤,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在肌肤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凉意,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陷入一片柔软的包裹之中,仿佛沉进温暖的云絮。
这点细微的异常让她敏觉起来,可她挣不开沉重的眼皮,只能调动残余清醒的感官去判断对方的来意。
没有腥锈的杀意,没有冰冷的刀刃,只有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混着皮革被阳光晒透的味道。
或许不是追兵,那会是谁?
芙丽娅努力从干哑的嗓子里挤出声音:“亚瑟兰?”
身后那人轻轻动了一下,没有给出回应。
于是她又问:“是你吗?”
芙丽娅只感觉手背上攀上另一人的体温,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嵌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的瞬间,那副身体从背后熨贴上来,熟悉得令人心安的声音就贴着她的耳朵:“嘘,别说话,睡觉吧。”
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坠落在她耳边。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间胸膛平稳的起伏。
芙丽娅的睫毛轻轻颤动,却终究没有睁开,她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份久违的安宁里,任由他的气息将她包裹。
在彻底坠入梦乡前,她无意识地往身后的温暖靠了靠。
沾血的湿帕掉在地上,亚瑟兰搂住她的身体,亲昵地靠着她。
感受到怀中人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他的唇角弯了弯,终于也释放出倦意,随之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