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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问道(14)

作者: 黄金乡 阅读记录

陈安道走在前面,半晌回过头来,朝着杨心问伸了伸手。

杨心问没瞧明白,问道:“怎么,师兄你怕黑?”

“……山道狭窄,你尚不熟悉这一带的地形,我怕你掉下去。”

杨心问怀疑道:“我若是掉下去,师兄你抓得住我?”

陈安道静默半晌,冷冷道:“我虽算不上身强体壮,却也不至于连个小孩子也拉不住。”

“可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就把我摔地上了吗?”

“那是因为你挣动剧烈,还拿头撞我!”陈安道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把抓住了杨心问的手。而另一只手抽出一张符纸,两指夹住,在空中划出了个圆阵,那符纸便凭空烧了起来,火光摇曳,火舌却不舔舐纸张。

林间亮起一道光亮。杨心问看着陈安道在火光中的侧颜,觉得他似是已经有些生气了,可却是闹孩子脾气的生气,告诉他还能再得寸进尺。

“口说无凭。”杨心问忽然站定,挑衅地凑上来,“师兄不如现下试试可能把我扛起来?”

陈安道朝她扬了扬手里的符纸。

“我替师兄拿不就好了。”

“山间路险,不要胡闹。”

杨心问仿佛抓到人弱点一般扬眉吐气。他自恃力气大,陈安道抱不动他,但他肯定能拎起陈安道,于是抓紧了陈安道的手,想着要是对方掉下去了,他一定抓得住,而后要居高临下地问他“服不服气”,非得陈安道真心实意地说“服气”了,才把他给拉上来。

他正浮想联翩,陈安道却突然开口,将他逐渐飘远地思绪拉了回来。

“回去之后,今日的功课你要记着补上。”他说,“我还有些事要去找师父,今日的默写留到明日。”

“找师父?”杨心问狐疑道,“不会还是为了那小伤口吧。”

“不止这个。师父这次的任务本就有些古怪,我心里头总有些放不下。”

“怎么古怪?”杨心问说,“不都是圣女转达天座莲下的神谕吗,神谕难道还能有错?”

“按说,师父此次除的邪祟并非怨气极深的厉鬼,便是寻常修士也当有能力镇压。”陈安道停了停,偏头提醒他前面有段石子路,“可那邪祟却有人智。”

“有人智又当如何?”

“天座莲向来会选最适合的人做最合适的事。”陈安道说,“若是极凶恶鬼,师父或是最佳人选,可若是此等有心计盘算的邪祟,师父便是下下之选。”

闻言,杨心问深以为然。他早就心生疑窦,眼下恰巧是好时机,便脱口而出道:“师兄,我有一事不明。”

陈安道点点头:“但说无妨。”

“师父他瞧着也当有四十有余。”杨心问斟酌着词句说道,“可为何我时常觉得他……童心未泯?”

林间风动树摇,那符纸上火光摇曳。不知是不是拿累了,陈安道又夹着那黄纸划了几道,那烧着的纸便自发悬浮在了空中,像只通人性的鸟雀般伴在他们身侧。

“我亦有疑惑。”陈安道沉声道,“只是长辈有命,此事不允我深究。”

“长辈?”

“家父。”

“你爹认识师父?”

火光扑朔,杨心问瞧着那黄纸跟个烧着的扑棱蛾子样的晃眼,照得陈安道的面容在他面前也晦暗不定。

“世家子弟大多出身临渊宗。”陈安道说,“且家父现任临渊宗实沈长老,掌戒,只是近年身体抱恙,方闲居在家,不来宗派露面。”

杨心问眨眨眼睛,无不艳羡道:“那岂不是日后有什么考核测试,师兄都不用发愁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陈安道严肃道,“家父向来奉令唯谨,我亦不是此等五马六猴之辈。《当行》你已能通篇背诵,‘克己奉公,方领矩步’,我望你能将所学内化于心,莫再说这种轻妄之语。”

这便是真不高兴了,杨心问觑着陈安道面色,从善如流道:“是我不好,方才胡说八道,师兄你别往心里去。”

他拿捏得当,陈安道的气只能生到一半,便又默默地散了去。最后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沉默地继续拉着他前进。

“师兄莫气,方才说那邪祟——”杨心问有意缓和,话锋一转道,“其实也说得过去。”

陈安道吃不准他是不是在信口胡说,没有回话,只偏了偏头,示意他说下去。

“师父此去时日不算长,且上山前我便听说南面的平罡城里闹了邪祟。师父去除的祟,可就是平罡城里的玩意儿?”

陈安道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杨心问说,“平罡城我虽没去过,但那城的城主对修士的厌恶也算是远近闻名,若非师父这样的高手,寻常修士去了,让城里的百姓杀了也未可知。”

光影一动,身前的人猛地驻足。

杨心问感到握着自己的手用上了力,而发力的人却似是浑然未觉,一双鹿眼瞪得极大,瞧着像是看到了什么豺狼虎豹一般,讶然望着他。

这四目相对之间,杨心问只感到莫名其妙。

“师兄,你怎么了?”

“你方才说……那平罡城的百姓有杀修士的念头?”

“对。镇上的脚夫大爷说过,那城里的百姓最是不待见修士,就算并非修士,一旦出了平白通了灵脉的幼童,也会被他们赶出城去。”

“这又是为何?”陈安道问道,“修士与百姓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何会有这等深仇大恨?”

“井水不犯河水?”杨心问闻言不解,“师兄糊涂,莫说别的,便是今日你我所用的饭食,难道不是出自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