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190)
庄才看着那肉球,肉球还在膨胀着,他手型不断变化,不知在行什么手诀。
“能接李正德一掌,的确了得。”庄才的目光似牵住了那就要飘走的肉球,对就要再行一掌破鼎的李正德毫无惧意,“只是你为何助我?”
“趁兴而来,自然不能败兴而归。”千面人抹了把嘴角的血,“况且你也算承我故人的遗志——虽然他没你这般疯癫。”
“故人何名?”
千面人见李正德又是一掌袭来,他这次却不再接,而是收鼎后撤,撇下庄才不管了,“要死要死,再来一下我得散魂了,兄台自个儿珍重!”
庄才闻言笑着摇摇头,手型变换愈快。李正德见千面人要逃,正要并指再刺,却听陈安道忽然撕心裂肺地喊道:“先杀庄才!”
李正德微怔,随即掉转势头朝着庄才而去——不省君亦已再起一式,他的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有那个玷污他师父名讳之人,二人呈夹击状朝着庄才与那肉球飞扑而去!
可是庄才的手诀却在此时停了下来。
他望着那肉球,忽而见肉球的白眼之中淌下了一滴泪来。
那一刻他的心中又升起了好奇,这滴眼泪,究竟是夏时的,夏时雨的,还是夏听荷的?
庄才的一生有着无数的好奇,追寻着未知而去,纷沓而至的却是更多的未知,他像个自愿在脑袋前悬着萝卜的毛驴,究其一生都在追逐那碰不到的结果。
他伸手,在那形容骇人的肉球上拍了拍。
他说:“祝我好梦。”
肉球的眼合了起来。
席露一朝,祝君好梦。
带着花香的清露弥漫了开来,似初开的花苞里含香的新蕊,在雾淩峰上方袅娜地舒展开来。
李正德的一指直接将庄才一刀两断,那肉球也被他和不省君同时劈开,可那芳香还在四溢着,杨心问直觉不对,连忙伸手拉着陈安道后撤,指尖却扑了个空。
他扭头看去,身边空无一人。
“这是……”杨心问看到了自己伸出去的手,分明就是自己的手,可他不知为何觉得古怪得紧。
更古怪的是他砰砰直跳的心,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与胆怯敲击着他的胸膛,他不知那感觉从何而来,亦不知这感觉要往哪里去,他只是不由自主地坐起身来,抬眼见那窗外荷叶连天,碧波荡漾,而后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一沓纸。
纸上写画着乱七八糟的符阵,杨心问也算多少入了门,可竟是没一个字诀看懂了的。
他置身于一书阁内,墙边的书架顶了房梁的高度,密密麻麻地排着各种各样的书卷书简,支起的窗下还摆着一地暴晒的陈卷,他身边的书籍和草纸乱做一团,能从中把自己扒拉出来都算不易。
杨心问闻着那桌案上的白香,不过一息便明白过来,这是在发梦。
不是寻常的发梦,而是如同他在魇梦蛛网里那般,被迫做着别人的梦。
是噩梦还是好梦难以一下判断出来,但应当是个单独的,而不是魇梦蛛网中千百个噩梦扭作一团的混沌。杨心问在这事儿上莫名得还算有些经验,所以一时并不慌张,而是在琢磨该怎么出去。
他不可能在刚才那情况下忽然睡着了,所以必定不是梦醒便得脱困。
话说,这到底是谁的梦?夏时的?还是庄才的?
杨心问低头看着自己怀里乱七八糟的图纸,这具身体自发地伸手将他们分别归类
没一会儿,狗窝样的书阁被收拾干净。
杨心问长舒了一口气,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将心里那悸动压了下去,就在这时,杨心问忽而感到丹田里蹿上了一股魔气。
那魔气磅礴汹涌,杨心问被冲击得几乎站不住,连忙扶住了书架,刚伸手时杨心问便暗道不妙,可这身体已经靠了过去,接着便听一声巨响,书架整个倒了下来,高处的书纷纷落下,给他脑袋上来了好几下——接着他整个人被书架压在了下面,背上一阵钝痛,跟犯了错的猴子样的挣动不得。
魔气还在他体内肆虐,杨心问自己的魔气可从来没有这样张狂过。
他憋着口气,调动浑身的灵力去压制它,这压的力度可能还不如书架压他的大,于是渐渐叫那魔气占了上风,杨心问浑身开始冒冷汗,灵脉寸寸生疼,可他的心——这梦境主人的心,却不可自抑地雀跃了起来!
杨心问:……
杨心问:这位仁兄怎么回事!这是哪路的受虐狂!
受虐狂心里高兴,可还勉强找得找北,知道被魔气吞噬是要出大事的,于是扒着地,一点点从书架下爬出来,伸手摸到了放在桌案边的剑。
那剑长而细,剑鞘是葛布所成,剑柄上缀着兽毛,杨心问莫名得觉得有些眼熟。
他抓住了剑,那剑已生了灵,虽未化形,但已有了灵智,一点点地朝他体内灌来了灵力,助他压制了汹涌的魔气。
杨心问深喘着仰躺在地,整个人浑然脱力。
又痛又累之际,这人却又慢慢爬了起来,走到桌案旁边,从怀里抽出一个小本,翻到了最新页,提起桌上的小狼毫在上面细细写道:
十二圣十七年六月初七,自见深渊五载七月又二十天,我白日生梦愈发频繁。今日昏睡间又见生平不曾见之处,梦中见金楼玉阁,皇城巍峨,人声鼎沸,或是民间都城。一人身挂红花,骑高头大马过街,却遭邪祟使坏,马匹受惊,此人落马遭马蹄重创,腿骨碎裂,声怮悲切,引深渊而至。
我即刻遣人一探,查各地可有此事发生。
若经查确有此事,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