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200)
眼下的上官见微打不赢闻贯河,彼时的庄千楷更不是海晏的对手,眼看着闻贯河已要离开阵眼,一只手却忽然搭在了她肩上。
她含泪回头,无首猴顶着夏时雨的脸站在她身后。
“……你想怎样。”她已生了杀心,“你也要拦我吗!”
“你若不愿吃下他的骨血,无人能迫你。”无首猴的语调轻缓,和夏时雨的一模一样,“可是你听。”
“听什么?”闻贯河趔步一顿,嗫喏着,“此地只有风沙。”
“方才是只有风沙。”无首猴说,“可现在分明亡语不息。”
闻贯河嗅得到那沙子里的血腥,那气味叫她肝肠寸断,可她偿还不了,他们是成不了的。
“我知晓……”闻贯河捂着脸摇头,“可我——”
“我们成不了。”无首猴双手按住她的肩,“可如若此时我们抽身而去,这血阵之中的牺牲便尽数付诸这漫天尘沙!”
他字句如天罡,重重地砸在闻贯河已临崩溃的神志之上。
“涧东已败,西南既失,我本妖物,此间胜负本与我无关。”无首猴沉在她肩上的手如山峦压顶,“可你们呢?”
“你们退无可退。”
“你们只能孤注一掷。”
无首猴手上愈重,声音越发轻柔,如鬼魅惑人,这是世间最柔软却锋利的绕指柔,切碎闻贯河本就已经分崩离析的心志不过信手拈来。
闻贯河踉跄跪地,膝盖正撞在了抓着她小腿的上官见微头上。
上官见微被打成了猪头,此时也只能闷哼一声。
闻贯河抬手抽开了簪子,一头青丝逶迤落地,宛若九天之上落下的瀑布,要灌进这荒地之中,滋润这龟裂的大地,流出一条能生出谷子的川河来。
“有用吗?”她拿着簪子,指着上官见微的鼻尖,“我的死有用吗?”
上官见微对着那簪子,到了此时还要说:“不一定。”
闻贯河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随即昂首望向那有如巨兽开口的天际。
“无论有没有用,我都功德无量。”闻贯河说,“如我这般的好人,怎么还不见天降神兵,点我上天庭。”
话音刚落,便见那天上的血雾里竟摇晃出了个虚影来。
三人一愣神,随即便见那虚影化实,再生骨肉,有如一个闯进禅音梵坛的邪魔,自幻境之中落下了实相!
那人孩子身量,落地滚身,顺势再起,抽了那修士遗留的剑,反手将剑锋猛地刺进了坛前无首猴的心口。
“少给我装乔。”‘天兵’色如妖魅,形如厉鬼,“魇梦蛛网中你都能悬空而坐,看着我被洪水卷走,席露一朝难道能困得住你?”
“把魇梦蛛网混进席露一朝里。”杨心问转腕拧剑,随即拔剑,再刺,“这就是你的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
*五音十二律中的十二律
第109章 梦别少年懵懂意
天地玄色如烟消散, 风沙、血阵、天裂——在霎时间遁入虚无,清风依旧,树海如涛, 众人自黄粱一梦中醒来,茫然顾盼。
而无首猴此时在杨心问的眼里极其怪异,一张脸似由千百张脸切碎拼凑而成, 不见人样。
“呵。”他笑道, “席露一朝较之魇梦蛛网可要厉害得多, 她是人世间第一个能留下成魔志的人, 所谓青出于蓝,弟子又何必不如师?”
“只是魇梦蛛网之中人多一些。”无首猴顿了顿,“十几万人的梦, 总是要比两人的梦要凶一些的。”
杨心问知晓幻境那两下根本杀不死这妖物, 抬眼看向了李正德。
李正德会意,一字定诀,生出百条灵锁,将无首猴死死地拴在了原地。
杨心问看向李正德:“可是真身?”
“是。”李正德犹豫片刻, “可……可我没找到阵眼,你是怎么出来的?”
“阵眼就在这。”杨心问垂眸, 绕过他走到了陈安道身边, 抱着人顺气, “千面人趁我们都在注意庄才的阵时, 同时用了他自己的邪术——当然绕过了你, 所以你没能察觉到有两术并开。”
“而待你在外头束手无措, 他便自术中抽魂出来, 一口吞了夏时, 再进其中, 跟捉迷藏样的逗着你玩儿。”
李正德从未想过有这样的手段,一时惊骇:“可他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杨心问语气平淡,“魇梦蛛网能拉千万人入梦,且进去了之后便轻易出不来,心志不坚,修为不够的人,轻而易举便会被他逼得分不清虚实。”
“此术唯一的缺点,就是幻境不能由着施术者的意愿构筑,而只能借用旁人的梦境。”
李正德似懂非懂地点头。
“而席露一朝最大的好处,便是构筑自由,可以随着施术者的意愿成梦。”杨心问偏过头来,“二者交融,人心虚实尽在你手。”
灵锁上经文萦绕,与无首猴身上的黑气对冲,激得他应当是很不好受的。可无首猴颜色不改,朗声笑道:“果然通透!”
“你意欲何为?”
“自然是成一好梦。”无首猴说。
“为此不惜把这百人的心魂囹于其中?”
“我不曾困住他们。”他动弹不得,颈上那碎尸般拼凑的头还在不断变化,“只是我给他们新织的梦太美,他们不愿出来了而已。”
二者交锋,陈安道也在此时慢慢转醒,攀着杨心问的手臂想站起来,被他按回了原地。
杨心问一只手按在他腹上徐徐渡气,却不看他,梦里两度分离,他们二人一时竟不敢对视,好像每看一眼都能记起生离死别的痛来,只一人扫视周遭,一人偏头看向无首猴周身的灵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