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凌云(4)
散布在城内各处的云影卫接到命令,纷纷放下手中事情,行动起来。
与忙碌的云影卫相比,沈书进则悠闲许多。他手捧书卷,正在客栈温习。
前不久,沈书进科举上榜成为贡士,如今正侯着殿试,薛情出宫的另一事便是为他庆贺。
她佯装店小二,压低声音敲门道:“来给公子洒扫房间。”
沈书进握着书卷开门,却看到门外是薛情,顿时一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迅速关上门,问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祝贺你高中啊。”薛情察觉沈书进今日有些反常,仿佛在害怕什么,便关心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沈书进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敷衍回答。
薛情觉得他定是学傻了,执意要拉他出门散心。他百般推脱,最终拗不过。一路上,他左顾右盼,说像个贼也不为过。
这也太紧张了。薛情心中也犯嘀咕。
正值科考,沿街买卖书籍的人扎堆,书摊前人头攒动,被围得水泄不通。
“就是这儿,我跟你说过的。”薛情指的店就在书摊前不远,这家是皇城最好吃的糖葫芦店。
老板急匆匆收店,挂上打烊的牌子,看到二人,抱歉道:“二位公子见谅,今日有事,不卖了。”
“没事儿,还有一家也不错。”薛情试图缓解气氛。
沈书进走两步,出了店门便不再挪动脚步。薛情伸手拉他,他却犟着劲儿:“不去了。”
薛情察觉他有心事,便放弃道,“那我们下次再来”,说完,她拉沈书进走,他还是不动。
“没有改日了。”
沈书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眉头紧皱,眼神飘忽不定,语速忽快忽慢:“幸得元昭公主青睐,殿试后我就要做驸马。以后我们还是不见为好,免得他人非议,污了你的清白。”
他脸上没有一丝愧疚或歉意,反而像卸下沉重的包袱。才放榜的第三天,他便傍上皇室翻脸不认人。
薛情难以置信:“你要辜负爹爹,辜负我,是吗?”
二人结识于槐县。沈书进家贫,是薛父不忍珍珠蒙尘,出钱让他与薛家兄弟一同上学堂。他无钱进京赶考,是薛父派人捎钱给他,他才能顺利进考。
“是。”他语气冷淡,姿态却高贵。虽身着常装,却已仿佛华服加身、戴冠受封般,倨傲看着薛情。
他那曾经令人觉得温润如玉的模样,此刻在薛情眼中却像吃了苍蝇恶心。科举过后,他便将恩情全都弃若敝履。爹爹、哥哥们、还有我,人人都是他功成名就的垫脚石。
听完他的话,薛情没有发怒,也没有哭泣,爽快应下:“好啊!”
薛情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前,她日日苦恼如何从女使之位全身而退,与他并肩而立。如今不用再急,此子并非良人。
薛情取下沈书进曾送的香囊,快步扔进路边火灶。火焰瞬间窜起。一下就烧没了它,燃得尽兴。当然,薛情对他所有的情意也随之化为灰烬。
烧了这个束缚,薛情反而畅然,拍拍手道:“这下好了,你我再无瓜葛。做你的富贵王权梦去吧,小心人登高台,却摔得粉身碎骨。”
薛情留下鄙夷,转身离去。
突然她又折返回来:“对了,别忘了你当时清高,可是留下欠条。虽说只有不到一百两,但连本带利,我算你五百两吧。限你明日内将五百两送至薛府,若是不还,我就昭告天下,让世人尽知你沈贡士的龌龊。”
沈书进原地错愕,还未回过神,薛情已经潇洒走远。
*
薛情怒气冲冲回到群芳楼,立春瞧见,连忙上前问:“公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他死了。”薛情脸上挂满了一个字——烦。
说毫不伤心是假的,薛情起初只觉得深情错付,罢了。但在回程路上,她越想越怒。心里两个小人儿直打架:
温柔的小人儿劝道:“别生气,生气伤身。”
暴怒的炮仗怒吼:“我方才怎么没骂死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温柔的小人儿继续安抚:“趋利乃人之常情,看淡些~”
暴怒的炮仗愈演愈烈:“我杀了他!”
……
立春发现薛情随身的香囊不见了,猜到一二:“你们怎么了?沈公子怎就死了?”
薛情上楼连喝三杯水,才气恼道:“人家要当驸马了,跟死了有何区别。”
歇一口气,薛情将方才的事情告诉立春。她听完,惊讶道:“不曾想沈公子竟是这么个忘恩负义之人。不过,想过也不算坏事,总比以后才看清要强。”
薛情心中舒坦好许多,只因她心生妙计:“立春,你说得对。一会儿你就去客栈告诉他,说不要五百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