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长安月(142)+番外
这次也不例外,裴砚眉眼间笼着一抹淡淡的笑:“但凭陛下责罚。”
他明明说着请罪的话,可姿态却没有半分谦卑,语调也是清欢柔软,似冬日山涧中汩汩涌出的温泉。
但这是盛夏,再热一点,就要烫死人了。
李昭宁轻哼一声,不与他计较,抬脚向前:“走吧。”
裴砚也不问去哪,快步跟上,却在靠近的一瞬又略略顿了顿,保持着跟随又不会打扰到她的微妙距离。
李昭宁鼻尖的柑橘味将散未散,恰到好处地萦绕在鼻尖,便知裴砚一直跟着,毫不犹豫地大步往前走。
自从她登基,裴砚便一直在近旁辅佐,无论是真心还是刻意,也都帮助她许多,对她交待的事也总是尽心尽力甚至超额完成。
她并非不知感恩的人,但赐些功名利禄总是太俗套了,况且那是君赐予臣的,不是李昭宁送给裴砚的。
思来想去,她最终决定给裴砚亲手做一支笔。
笔身的木材是在历年的贡品中找到的一小块紫檀木,每日回了寝殿她便再灯下一刀一刀削成细长的笔杆,再用小刻刀雕出一只翠竹的图案,以金丝嵌入其中,笔杆尾部则刻着裴砚的表字「牧之」。
笔端则是从白鹤颈羽中一根根拆出最轻柔最细密的纤毛扎束而成。
将毛束粘在笔杆上的工艺极其讲究,李昭宁不太会,又怕自己做不好,故而委托了京中一家制笔大作坊替她做,今日便是去取笔的日子。
也不知道这样花心思的笔,裴砚喜不喜欢。
李昭宁的脚步慢下来,想回头看裴砚一眼——那样如星如月的面庞,十几天未见,她竟有些丝丝缕缕的想念。
却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槐花香。
她顺着味道扫了一圈街道,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卖槐花糕的小铺子,一只小推车立在路边,车上两个烧炭的小炉子架着两顶蒸笼,正往外飘着大团大团白色的蒸汽,香得路过的人都纷纷侧目。
李昭宁不禁驻足看了两眼,刚好有路过的小童央求着身边的父母买糕,车后的摊主搬开蒸笼盖,瞬间一股浓烈的槐花香就扑面而来了。
她吞了吞口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裴砚,他正看着她,目光如平静的湖面,沉静而温柔。
“你等我一下。”李昭宁留下一句话便小跑着冲到槐花糕的铺子面前,让摊主包了两只糕,却猛地发现自己出来得匆忙,根本没带钱。
望着李昭宁面上的窘迫,摊主关切地问:“怎么了小女郎?”
李昭宁有些懊恼又有些尴尬,正扯着唇角想着要不别买了,却突然看到一只白色的袖子往前一伸,递过去四个铜板。
那手指白净纤长,手掌宽大莹润,一看就是裴砚的。
李昭宁蓦然转头看向裴砚,却发现他一双漆黑眸子里满是了然的笑意,便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道:“多谢。”
裴砚仍旧是温柔地笑着,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糕,摊在李昭宁面前:“烫,慢点吃。”
槐花的清甜香味萦绕在鼻尖,李昭宁只犹豫了一瞬便将纸包拿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小口小口地吃。
或许是看她吃得太慢,裴砚问:“好吃吗?”
李昭宁点头,“好吃,”她咽下嘴里的糕,无比自然地拿起另一只她还没咬过的槐花糕,递到了裴砚嘴边,弯唇一笑,眸光清澈:“尝尝?”
裴砚一怔,而后凑过去咬了一口。
温软唇瓣轻触李昭宁的指尖,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个动作包含的些许暧昧,但看裴砚淡定自如的样子,她也只是眨了眨眼,问:“好吃吧?”
“嗯,”裴砚眼帘半垂,睫毛轻颤,语气却是一贯的沉缓淡然,“不错。”
李昭宁便继续向前走。
街上人多,不时有勾肩搭背的纨绔郎君,也有跑来跑去的玩闹孩童,李昭宁被推来推去得有些无端地烦躁,一只手却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几乎靠在了裴砚胸前。
她蓦地侧头看向裴砚,却只看到他淡淡看着前方,轻声解释:“人多,陛下小心。”
李昭宁歪了歪脑袋,将裴砚轻颤眼睫下的一丝促狭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抿唇,从善如流地往前走。
因为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步子也不好迈得太大,一条不长的街道硬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走完,而路过一方卖饰品的小摊时,李昭宁的目光在那摊贩的小桌上停留一瞬,便听到了摊主讨好的笑声:“两位不来看看?我家的饰物都是一对的,正好适合两位这样的小夫妻。”
李昭宁闻言笑笑,她与裴砚这样亲近确实容易惹人误会,但也不打算解释。哪知裴砚却忽然停下,放开了她,转而握住她的手腕走到小摊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