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长安月(144)+番外
温柔沉静,恒久悠长。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拐过转角,整个长安城的夜景便尽收眼底。
朱雀大街如同一条流淌的金灿灿的河流般自远处的明德门眼神至脚下城门,两侧灯火如昼,映照着沿街高高低低的楼阁。
东西两市喧嚣未央,胡商汉贾、黄发垂髫穿行其间,欢声笑语、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连风都带着脂粉和酒香。
夜华千灯昼,星满天街楼。
这是她的长安。
李昭宁心中万千感慨,正沉默间,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昭宁。”
她侧过身,默默地看着他。
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裴砚很喜欢叫她的名字,不知为何李昭宁也不讨厌他如此,便随他去了。
但今天裴砚特意向小商贩去解释,他们不是夫妻。
这话像一盆凉水冲着李昭宁的心头浇过去,便让她此刻听到裴砚叫自己的名字时,开始有了芥蒂。
“叫朕陛下。”
李昭宁垂下眼睫,退开了一步。
却听到裴砚轻轻的叹气声。
他上前一步,雪白的靴子映入李昭宁眼底,而声音也从头顶缓缓传来,软如丝绸、沉如洪钟,清晰地穿过耳朵直达心底:
“妻者,执女也,是男子对女子的占有。
“昭宁心怀天下,该是苍穹宇宙间最自由最有力量的人,是鸿雁、是鸾凤,是最自由的飞鸟,却唯独不该是我的妻子。
“昭宁如果喜欢牧之的陪伴,牧之会成为昭宁身边最坚定也最纯粹的一朵云。”
裴砚一番话丝毫不像他的诗文那般咬文嚼字、引经据典,而是一字一句简单轻盈得如同天地间簌簌落下的羽毛般划过李昭宁心头,轻轻软软地撩起阵阵令人战栗的痒意,激得她鼻头发酸、双手发抖,一点一点将心脏挤得满满当当。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他,似自言自语又似喃喃垂询:“感……情?”
裴砚怔了一瞬,笼着眉眼叹了口气,唇角却挂起了一抹浅笑:“明知故问。”
“可是我想问。”
……
这话一出,李昭宁自己都有些后悔,而裴砚肩头倏忽一致,目光变得无奈而宠溺。
他伸手将李昭宁的双肩掰过来,直直地望着她,目光如炬,薄唇轻启,缓慢而坚定:
“我心悦你。”
仿佛暗夜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从山顶投下的一束光,这四个字从耳中穿过,竟是极速坠落、直达心底,直砸得心脏都被刻印上两个在她唇齿间纠缠了千遍万遍的两个字。
“裴砚。”
她轻轻地叫出了那个名字,也似乎是终于攒够了勇气,李昭宁抬起头,迎上裴砚饱含着爱意的目光。
裴砚也静静地看着她,眉眼含笑,默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街上的人声渐渐小下去,街边的灯笼也一盏盏熄灭;久到她的脚底都发酸发麻,额角也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粘着额角的碎发带来针扎般的细密的疼痒。
她的目光也似乎慢慢地没有了力气,往下滑落,鬼使神差地停在了裴砚的嘴唇上。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心里升起,让她终于缓下来的心跳和呼吸又骤然变得急促,仿佛巨石入湖,掀起阵阵拍岸惊涛。
她正想凑近,又有些犹豫。
而就在此刻,她忽然听到了什么东西急速升空的声音,侧头一看,只见一点橙黄的火星如流星逆飞般直冲云霄,到达顶点的那一刻在夜空中砰然炸响。
先是极亮的一点,而后骤然膨胀成一朵巨大的金花,而花瓣舒展的瞬间,花心又再度绽放,炸出粉紫色的噼噼啪啪的火星,在夜空中划出无数亮白的火光后,翩然坠落。
而紧接着,似有千百道火光争先恐后地冲向高处、次第盛放,炸开一片层层叠叠的璀璨盛大的星河。
路上行人纷纷驻足观看,熄了灯的窗户也纷纷打开探出头,璀璨光雨下,连星光也黯然失色,阵阵惊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李昭宁笼着一腔酸涩又甜腻的情意的心也变得轻盈而雀跃起来,仿佛她也随着簇簇火焰升上天空,乍然盛放。
裴砚的声音却轻轻地钻进了她的耳朵:“昭宁刚才想做什么?”
她的脸倏然一红,蓦地回头看向裴砚,瞳孔微微缩了缩。
裴砚却是温柔一笑:“现在没有人看见,想做什么……都可以。”
“……”
一句话轻飘飘地化解了李昭宁紧绷的心绪,她缓缓地松开攥紧衣袖的手,望着裴砚,眨了眨眼睛。
原来你都知道啊。
她开心地笑起来,像是终于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向前一步,再踮起脚,轻轻地再裴砚唇上落下一个吻。
一触即分,如蜻蜓点水、小荷露尖,却还是在心上漾出层层叠叠的波纹,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