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安(52)+番外
“我姨父一向勤快,听说报酬丰厚便去了,还做了领头的。”
“却在一次修通河渠的工程中失去踪迹,官府来人,说我姨父不慎跌入河道淹死,给了二十两银便了结此事。”
随后,她指着银镯上的花纹,说:“这是我姨父托我父亲做的镯子,本是为了表姐的生辰礼。这种绘了属相和花卉的镯子,我们两家的女孩子都有。”
“表姐的第一个镯子本是该姨夫给的,但他出了意外失踪。”
“后来,我父亲又补了一个给她。”
她从手腕上摘下银镯,和树下挖出的东西一起递给姜宴清:“我父亲的手艺,我不会认错。”
姜宴清垂眼看着银镯,思索片刻后问:“二十年前,那时冯华还在任上,宅子里埋尸,他必然知晓。”
但一府县令和一个临时征召的工匠有何冤仇?
案子越发诡谲,姜宴清面色愈发凝重。
他指了指另外的尸身,说:“这是从竹林寺的坟园带回的两具尸身,再验。”
沈缨应声,此刻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陀螺,争分夺秒的转动着。
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停尸堂寒如冬日,她却因为震惊而冒了一身冷汗。
从竹林寺挖回的尸身,按记载距今十九年又七个月,自然也是白骨累累。
好在寺庙慈悲,还为这些亡者置办了棺椁,加上挖尸人又是极有经验的好手,所以这两副尸骨分毫未散,她不用再费力拼接。
沈缨验得仔细,只是,她越验越觉得疑惑。
待验完一具后,她眉心紧蹙,快速走到第二具白骨前,依旧用验骨之法,熟练地检查了骨骼。
根据尸骨伤痕推断,这二人都是男子,生前也确实受了重伤。
头、肢体全都有裂纹,倒是符合周庚年描述中那两个重伤的人。
但只要细究,就能发现这些伤并非因为征战、奔袭留下的。
再之,鹰卫乃精兵,骨骼强壮有力,因长期骑马、挥刀、奔袭,他们的腰、胯、手臂、腿骨都与寻常人不同,会更为强壮,甚至是异变。
他们的伤痕也应该多是刀伤、击打伤。
然而,根据这两具白骨推算,死者系两个青年,年岁不过二十上下,虽身材不矮,但骨质平平,一看就是读书之人,平日疏于锻炼。
四肢、肋骨、头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断裂,粉碎。
她仔细观察伤痕,断定皆为惊马坠车的伤,是倾轧、撞击而致骨折骨碎。
她静静地看着白骨,脑海中响起师傅说的话。
他说伤痕就是死者留在世间的最后话语,只要验尸者足够仔细,就能读懂其中的信息。
良久后,寂静的屋内响起沈缨冷静的声音,她说:“大人,这二人不是鹰卫。”
注:验骨之法,参考宋慈《洗冤集录》
第二十三章
姜宴清没有接话。
他摘下白巾,看了眼额发湿透的沈缨,说道:“侧屋有这二人的随身之物,你也一并查看。”
沈缨手臂酸疼,手指都在发颤,身上也冷,但现在时间紧迫也容不得她娇气。
况且,她也不想在姜宴清面前失了水准。
于是快速将尸身、遗物都查验完毕,重新记录梳理,在最后仵作签押一栏中按下手印和印章。
累累白骨无人识。
沈缨看向那些被白布蒙着的尸骨,希望这些枉死之人能早日落叶归根,安息长眠。
姜宴清将验尸笔录收好,率先走出门,沈缨紧跟在他身后。
门一打开,清新之气便窜入肺腑。
沈缨吸了口气,顺带揉了揉发胀的眼眶。
东方既白,不知不觉间竟验了大半夜。
她看向姜宴清,整整忙碌了一夜,他却没有一丝疲态,眉眼清澈,挺直的腰背如劲松一样。
她甚至在想,这样冷硬超脱之人,会不会饮风食露就能过活。
魏庙的看门老头也醒了,送来茶水和几盘点心。
魏庙清苦,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连茶碗都是修补过的。
至于那点心,应该也是他们从祭品里翻捡出来的。
沈缨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意,抬眼看向姜宴清。
就见他对老头微微颔首,拿起一个酥饼扔在嘴里就着茶水咽了下去,眉都没皱一下。
或许他神态太过随意,老头见状笑着说了句“大人慢用”便离开了。
沈缨没看到姜宴清的矫情姿态,认为他又在装模作样,颇觉无趣。
于是她快速吃了点心,拍掉手上的面渣,又戴好护手皮套,上前检验从竹林寺取来的东西。
死者随身之物不多,大约是惊马丢失了一部分。
包裹内有一枚质地中上的环形玉佩、书本、一个锦缎大荷包和一盒子陶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