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娇(103)

身后羽箭呼啸，那箭宇不知是何材质所制。

分外结实沉重的车厢被射成了筛子。

而坐在车辕的苏云缈也不能幸免，高举扬鞭的右臂被凌空射中，顿时酸软无力地垂下。

骏马受惊，愈发狂躁地向前奔逃。

车轮碾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整座车厢瞬间歪斜，再度回落时便是巨大的震动。

苏云缈捂着右臂，来不及反应，后脑磕在车壁上，眼前发黑，直接昏了过去。

她的意识并未完全丧失，只觉腹中剧痛难忍，身下一股热流，几乎将她全身的热度带走。

周围许多人商讨议论，那嘈杂的言语声吵得她甚是心烦。

混乱中，她似被人抬到软榻之上。

上了年纪的妇人在旁走动，不时俯身来看她是否清醒。

有人支起了她的腿，又在她的舌根底下压了一片苦涩的人参，在她耳旁催促，“快用力！”

她懵懂地按照对方的指示，艰难生产。

凭空一声婴孩的嘹亮啼哭，不过数息后又忽然微弱下去。

人群中炸起惊呼，又再度忙乱起来。

苏云缈浑浑噩噩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到一只绵软垂下的小手，五指蜷缩，皮肤泛着不详的青白。

那稳婆慌得拉上襁褓，将死婴遮住，向她轻声道：“我先将孩子带下去，待会让乳娘看养着，夫人你体力耗损太大，先歇息着，不用担心孩子。”

“让我看看孩子！”苏云缈细瘦的手指扒住榻沿，整个人几乎向外翻出，被丫鬟们死命地拦住了。

稳婆见她似癫似魔的失心疯模样，急急迈步躲避，最后见势不妙干脆撩帘出了房间。

丫鬟们又哄又拦地连声道：“刚刚孩子还在哭呢，没事的，夫人不必担心，等夫人休息好了再让她将孩子抱回来。”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去看看孩子！”

苏云缈见那稳婆将孩子抱了出去，身体猛地爆发出惊人的气力，竟直接窜出了两步，只是她才生产完，这两步路已是极限，而后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声嘶力竭道：“你们骗我！”

丫鬟们七手八脚地将人重新按回软榻，见她挣扎得厉害，便坐在床头抱住她的双臂，待她耗空了力气，双目空洞洞地盯着门口这才尝试着松开束缚。

苏云缈没再尝试起身，宛若死水的面上忽然溢出笑，那笑声凄厉绝望，闻者无不胆寒。

第45章

接连两月光景，苏云缈只怔怔地躺在榻上泪眼涟涟。

起初她还会与丫鬟们哀声恳切，求她们放自己去见孩子一面。

无论那孩子是生是死，她这个做娘亲的也只是想去送他一程。

可那些个丫鬟们面面相觑了一眼，便装聋作哑地去做旁的事了，谁也不敢去应她的话。

许是见她太过可怜，丫鬟中有心肠软的，会借着喂饭的时机贴着她的耳畔，用气声道：“不是我们心狠非要拦着您，实在是您产后体虚，不能再受惊吓，您别为难咱们了，大家都是奉命行事，谁敢私底下破例啊，您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做下人的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啊！”

苏云缈敏锐地听到那二字，该是何等惨状才能用得上“惊吓”二字，她被骇得脸色惨白，细瘦的手指攥住了她的衣摆，“孩子……孩子到底是怎么走的，你们将他如何了？”

那声音稍显尖利，引得旁人侧目。

丫鬟慌得褪去她的手，抱着碗匆匆走开了。

苏云缈就此消沉下去，泪眼模糊的美眸对着帐顶，不动不语，恍若被挖去了心般成了木僵的摆设。

身边不时有下人过来伺候，端来饭食，她麻木张口，无知无觉地咀嚼吞咽。

有人为她换衣擦洗，她便顺从着让她们摆弄身体。

丫鬟和婆子谈话渐渐也不再避着她，换衣时看着惊心，便伸手丈量了一下，“夫人似是又瘦了些，衣裳的腰线都空了一截。”

“让府里的绣娘赶制一批新的吧，旧的先叠起来搁到箱子里去。”

丫鬟走到墙角，揭开了那落了灰的绸布。

底下盖着好大一只黄杨木的大箱子，锁头结实。

她们便互相问那钥匙到底在谁身上。

有知晓内情的人拿眼一觑苏云缈，将食指抵住嘴唇缓缓摇了头。

她们这才忆起，这箱子里装的都是苏云缈为孩子做的东西。

众人紧张地将视线投向苏云缈，唯恐提及旧事又害得她伤心难过。

可不知苏云缈是否已流干了泪，听到此处的动静恍若未闻，一双眼空洞无波，了无生气。

傍晚后，有丫鬟殷勤地端了小方杌到榻前。

苏云缈只当又到了用膳时间，却不见她们张罗摆膳，反而都退了下去。

一袭宽松襕衫的青年撩袍坐到了那方杌上，身上男子特有的清冽之气，混合着淡雅的泽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