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娇(126)
苏云缈捏着药方的手一时攥紧了,慢慢低了下去,思忖片刻猛然抬头道:“你可否按着这药方开一副药,煎熬了给我闻一闻味道?”
掌柜苦笑道:“您太看得起在下这间医馆了,这上头所列皆是珍贵稀罕的药材,我何德何能凑得齐全呢?”
苏云缈心中本已有了猜测,又因他说此药方非钟鸣鼎食之家难以享用,便肃了肃,问道:“若服药之人为男子,那他往后可还能有子嗣?”
郎中心道这小娘子怕不是被自家郎君给骗了,还望这祸事别波及到自己身上,懊悔自己贪图那金锭,眼下只能如实道:“约莫难有子嗣,纵是怀上了也极易滑胎或难产,大大伤及母体。”
苏云缈白着脸将药方收回,放话警告了一番后乘车回府。
在颠簸的车厢中,心中悔恨的情绪愈演愈烈。
她悔自己当初没再决绝些,不仅没能及时止损逼迫妹妹离开裴家,反而还帮助她嫁给了裴书敏。
她恨裴书敏明明知晓自身情形,明明已坑害了一条人命,却还心存侥幸,连累苏微兰年纪轻轻便难产而亡。
难怪他得知苏微兰有了身子后并未有欣喜之色,原来他早已料定了苏微兰保不住那一胎。
苏微兰虽不是被他所杀,可到底因他而死。
再度回想起裴书敏站在灵堂前那张冰冷淡漠的脸。
她只恨不得让他去给妹妹偿命。
可随即想到方才掌柜的一番话,她无奈痛苦地低下了头,用拳头抵住了眉心。
裴书敏患了不治之症,就算不用她亲自动手,他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这瞬间心中乱成了一团,思绪成结陷入了矛盾的境地。
她本就立志为妹妹报仇雪恨,因追查凶手而时刻紧绷着。
如今查明真相,心绪千回百转,生出自责自厌的心情,如行尸走肉般度日。
她成了苏家最后一位苟活之人。
亲人皆已离世,她于天地间茫茫然,如找不到凭依的飘絮,迷蒙麻木地看着这个间接害了她孩子和妹妹性命的誉国府。
直到满眼殷切关怀的裴铮骤然闯入她的视线。
她抓紧了裴铮的手臂,如抓住了和这世间最后一道联系,哆嗦着嘴唇道:“带我走吧,离开誉国府。”
第56章
落雁阁的丫鬟婆子跟着苏云缈不少时间,骤然得知她要离开的消息,一时间都有些眼眶发酸。
毕竟苏云缈这样待人和煦又极少生事的女主子实在百年一遇。
有苏云缈的关照,她们在落雁阁也实属过了一段逍遥日子。
不用苏云缈言语,几人麻利地帮着打包行李,又一路相送到大门处,依依惜别。
苏云缈登上马车,隔着小窗望见一张张旧日熟悉的面孔,心中也有些动容。
裴铮侧过身子,拦住她的肩头劝道:“若舍不得,就将她们一并带过去吧。”
不过几名下人,新的住处也不差安置她们的一亩三分地。
苏云缈却摇了摇头,将软帘放下。
她如今连誉国府的一草一木都不愿再见,更遑论是活生生的人。
昏暗的光线中拢着她怅然的神色。
裴铮见状,吩咐装运行李的马车先行,而后在苏云缈惊诧的目光中一跃坐在车辕上亲自挥鞭赶马。
马车在大道上越驶越远,将人群纷闹抛在后头,最终来到一处山野僻静之地。
裴铮勒住缰绳,喝停两匹马,揭开了软帘。
亮光照入车厢,苏云缈抬头望去,眼前豁然开朗,青山绿水,宁静舒然,有一片坟茔,密密仄仄数十个石碑。
她意识到什么,慌乱地下了马车,疾步上前,待看到那诸多苏氏族人的姓名时,泪已止不住地淌下。
当年苏家获罪,满门男子处斩,母亲性情贞烈,在狱中自尽,追随父亲而去。
其余几个庶母所生的女儿被狱卒无所顾忌地凌辱致死,唯独她和微兰两人逃过一劫,重见了天日。
时至境迁,那些鲜活的人却都化作了冰冷的墓碑,唯余名字让她得以回忆。
她顾不上青石砖湿冷,先跪在父母的碑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袅袅白烟被风掠来,裴铮撩袍与她并肩跪下,将早已准备好的三炷香插在碑前。
他从前是苏府家奴,虽被苏父迁怒而赶出府去,但也算因祸得福,未被苏案牵连,如今亲自为二老上香也算顾及了当年的主仆之情。
苏云缈看着身旁虔诚的人,眼睫轻颤,“多谢你不计前嫌,还劳心费力地为苏家人收敛尸骨,让他们能体面下葬。”
苏案牵扯甚广,当年也是连累了朝中几名为苏父进言的老臣。
裴铮能冒着风险收买衙役,又掩人耳目地购置了风水宝地作为坟冢,让苏家人能有安魂之所,实不算一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