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娇(131)
出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表情调整自然,而后推开了房门,吩咐下人备车,只称自己要赶到誉国府,取一些未来得及整理的旧物。
待抵达誉国府后,她拒绝了下人的跟随,借口府规森严,只让她们在门外等候。
车夫与那丫鬟闻言看向高阔大门,注意到诸多腰间挎刀的威严府卫们,不由得心内瑟缩,真听信了苏云缈所言,只老实守在马车旁等她归来。
苏云缈走入大门后,余光瞥过身后,待确定无人跟随,她方才转向偏门的方向,再从那处谨慎出府。
她虽掐着时辰匆匆赶回,可还是耽搁了大半日,只好先回落雁阁,与旧日的下人们客套了几句,随手捡了几样东西,看也不看地塞入包袱之中,再由正门走出。
这法子粗陋,也会露出许多马脚。
苏云缈未盼着能瞒天过海,只想尽量多为自己争取些时日。
直到第三天,她挎着包袱匆匆自府门走出,见车夫盘腿坐在车辕上瞌睡,马车也依然是离去前的平静模样,便放下戒心,面色如常地上车撩开了软帘。
待光线照入的刹那,她看清端坐于内的清隽公子,瞳孔猛地一缩,双脚迟疑地往后退去。
而腰后却不轻不重地抵住了一个硬物,似是马鞭的手柄。
那车夫撩起斗笠,面孔全然陌生,冷声威胁道:“请姑娘速上马车吧。”
苏云缈又惊又怒地攥紧了软帘,视线几度飘忽,未看到随自己而来的下人身影,心中道自己只怕逃不过这一遭,便低头钻入了车厢。
还未等她坐稳,那车夫竟已扬鞭驱马,整座马车缓缓驶离誉国府,沿着大道而去。
裴书敏看她如坐针毡的模样,只平静道:“拿出来吧,我并不想命人搜你的身。”
苏云缈勒着包袱的细白手指一紧,而后慢慢地将那包袱递了过去。
包袱在她面前被打开搜捡,那些用以掩人耳目的首饰器具被悉数丢了出去,直到包袱底部的硬物露了出来。
裴书敏拿起那枚令牌,在眼前看了看,又将视线移到她身上,笑问:“都查出什么了?”
她抿紧唇不语,只觉自己像极了这只被随意扒光的包袱,毫无隐私可言,羞恼一齐涌上心头。
裴书敏却捏着那令牌在她眼前一晃,待她看过来时,语调轻缓道:“阿铮出于信任才将这腰牌交给你,而你却拿着腰牌去掀他的老底,阿铮若知晓了,肯定要发脾气的。”
他将令牌收入袖口,笑得全然无害,“我来替你还给阿铮。”
顿了顿,他温润的面上带出肃意,幽幽道:“你这几日拿着腰牌,冒阿铮之令,又要四年前的兵簿,又是要翻阅苏府当年一案的卷宗,动静闹得这样大,真是唯恐旁人不知你是苏家的小姐吗?”
苏云缈蠕动了唇,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沉默地别过了眼。
她如何不知这样做需要冒巨大的风险,自己也会随时暴露身份。
可她已没别的法子了。
当年父亲因牵涉立储,豢养私兵为由被圣上处斩。
事发突然,圣旨颁下的那一刻,整个苏府都为之震荡。
她跪在地上,不顾侍卫呵斥,茫然而无措地抬头寻找父亲的身影。
父亲为官数十载,向来清正廉明,从不掺和朝堂上的污糟事。
有些同僚想要贿赂于他,也皆被他连人带物地赶出了府门。
这要她如何相信父亲竟是狼子野心的奸佞之辈!
而朝中,仅有裴家向来与苏家有龃龉,总是冲突不断。
若说在此案中获利最大的便是裴家。
只是她苦于没有确切的证据,又因势单力薄,久久无法调查苏家当年的冤屈。
后来,她因数重打击而身心俱疲,竟生出贪慕平和生活的心思,将此事抛之脑后。
直到她步入裴铮为她建立的府邸,因小丫鬟无心之失的话而骤然清醒。
印证了一直以来的猜想。
那时她动摇的决心,甚至想要与裴铮妥协的念头,似是变作了一记狠厉的耳光,直扇得她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她竟险些昏了头,竟要与害了家族的仇人相伴一生。
沉默了半晌,心口处似是被虫蚁细密啃噬,泛起麻木的痛感,她抬起头,定定地望向那作壁上观的男子,“裴铮他……他究竟做到何等程度,是主使,还是帮凶?”
若是裴铮归于后者,也许她心中的酸苦能减少一些。
裴书敏挑眉反问:“他是怎么与你说的,可是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见苏云缈陡然沉寂的眸光,他便知自己说中了,随即仁慈地为她解释道:“你父亲为人刚正不阿,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而太子又是个行事乖觉放纵的,你父亲数次拼死谏言已然引起圣上反感,后来他又与三皇子从往过密,你说圣上是不是欲除之而后快?而那豢养私兵吗……不过是裴家审时度势,添了一把柴,让火烧得旺些,恰好也顺了圣上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