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娇(141)
裴铮发觉不妥,紧绷的心弦在裴书敏出现的那一刻便猝然断裂。
他如此穷追猛赶,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早该料到,在那幕僚出现的那一刻便应该猜到。
裴书敏病入膏肓,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他既无法出战,也无法应付漫长的逃亡之路。
裴书敏早已准备好牺牲自己,也要换得父亲裴兆台安全逃往南方。
两军厮杀时,因多数精锐拨去护送裴兆台,所以此营地防护才会如此薄弱。
大军压境,裴书敏却并不惊慌,身披厚重的黑色大氅,傲然立在帐前,清瘦内陷的脸颊如雪一般苍白。
他臂间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孩童,一手举着拨浪鼓引她注意,另一手则执利刃抵在她脖间。
裴铮将目光收回,压住滔天的杀意,沉声道:“你将孩子给我,而后与我返京,我可保你无虞。”
裴书敏狭长的眸染上凉笑,“想讨回孩子,便让孩子的亲生母亲来。”
裴书敏心机深重,裴铮本以为他会利用孩子榨取最后一丝价值。
却未想到,他提出的要求无关战事。
只是,他到底触碰裴铮心底的逆鳞,压低了眉眼道:“此地与京城相隔甚远,如何让她亲来现场?”
“无妨。”裴书敏淡道:“无论多久,我都能等。”
似是为证明自己所言并非玩笑,那抵住孩子喉间的利刃紧了紧,带出一丝血线。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裴铮厉喝:“我答应你。”
刀尖松开,裴书敏微笑点头。
裴铮转身带人撤去,心中却在默数。
随着那计数,他紧蹙着眉,脚步一次沉过一次。
待阔步五米后,心中倒数结束。
他陡然回首拧身,将长枪猛力掷出。
锐利的枪头径直刺入那人心口,“噗”的一声响,枪身势大力沉,毫无停顿地带着他轰然坠地。
他在倒地前一刻身体本能紧缩,夹紧了手臂,却也意外护住了孩子。
当裴铮走上前时,裴书敏已然瞳孔发散,鲜血混合着脏器的碎片自背后大洞汩汩淌出。
看着那具凄惨的尸体,裴铮面上并无畅意松快,而是感到无尽的悲凉。
孩子因受到惊吓,哭得震天响。
裴铮生疏地将孩子抱起,搂在怀中温声哄慰,“纾儿,没事了,爹这就送你回家。”
裴兆台等人顺利逃离,甫一到湖广两地,便迅速开始培植势力,野心昭著。
裴铮主动请缨率军南下,讨伐叛党。
此去艰难险阻自不必说,他只将当日疏忽纵虎归山的罪责尽揽到自己身上。
裴兆台在当地以星斗之像谣传本朝气数已尽,收买人心,蛊惑了大批追随拥护者,羽翼渐丰,俨然以王自居。
裴兆台久经沙场,老练毒辣,麾下战士骁勇善战。
他又和湖广总督配合,两军交汇夹击。
几次交锋,裴铮次次处于下风。
就在营内军心涣散之际,裴铮集结兵将,昂首阔步,面上没有惶然没有惧怕,威严喝令众军重振旗鼓。
而后裴铮以身作则,深入险境,亲自带领重骑兵奇袭作为粮储的三郡,竟由此顺利打开一个豁口。
裴兆台那方显然未想到裴铮他们人生地不熟,竟能坚持到这么久。
交战时间越久,军心愈加浮躁。
就算是裴兆台,因顾忌太多,也渐渐生出速战速决的心态。
终于一次,叫裴铮抓住了良机,击溃主力军。
战事告捷后,他并未给敌人喘气休整的机会,集结十万大军,挥刀南下,攻城略地,彻底斩断了后续援兵支持。
那湖广总督被裴铮亲斩于马下。
叛军节节败退之际,又有兵将自一胡同中抓住乔装成升斗小民,正百般躲藏的誉国公裴兆台。
大军班师回朝那日,皇帝龙颜大悦,特在宫中设宴,犒赏三军。
而那筵席结束后,丝竹舞乐尤似回荡在耳畔。
裴铮孤身一人长跪于大殿之中,叩拜请求。
他甘愿放弃嘉赏,放弃以命相搏的功劳。
“请求圣上念罪臣裴兆台年老,又曾为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饶恕他死罪。”
皇帝坐于龙椅之上,低眸不着痕迹地扫过那风尘仆仆的将士,最终轻叹,“罢了,就将他贬为庶人,拘禁于裴府,着人看守,终生不得出。”
而裴铮却未抬头,徐徐道:“臣还有一事相求,当年苏家一宗冤案至今未得昭雪,请求圣上彻查,还苏家一个清白。”
当年苏家一案由皇帝亲自下旨督办,他肃了面,“你这是让朕打自己的脸面。”
“叛党曾大肆散布谣言,妄议皇上残害忠良,打压曾为江山披荆斩棘的老臣,此谣言虽荒诞不羁,信者寥寥无几,当终究对圣上不利。若圣上能为旧时冤假错案平反,发布文告,必为世人交口称赞,谣言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