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娇(142)

皇帝投下的目光已阴郁至极，只觉作为君主的威严被屡次挑衅，但裴铮有功在身，便干脆遂了他的愿，用那本该的嘉赏换得苏家昭雪。

第63章

这半年多来，裴铮遣人在京中时刻关注着动向。

所以，他虽人在外征战，却分外熟知那母女俩的一举一动。

苏云缈早在与孩子重聚的第三日就迫不及待地搬离了那偌大府邸。

她用手头余钱，在偏僻巷子里购置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如今与孩子两人住在那，闲时在院里种些时令青菜，倒也能自给自足。

裴铮立在门前，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打量面前这间简陋小院。

木门上新粉刷了朱红漆面，将原本的斑驳脱落之处遮了七七八八。

青石砖缝又钻出寸许长的杂草，许是她未来得及拔除，肆意地向上生长摇曳。

再看墙头屋脊，用的皆是低廉而做工粗劣的青色板瓦，远远扫视过去，个别几个已有脱落迹象。

她过得清贫，将他每月派人送来的银钱又原封不动地推拒回去，看样子是要与他划清界限。

暗卫禀告近些天她一直未出过门，只安静地在家中等待什么。

讨伐叛党的大军班师回朝，全城百姓无一人不知无一人不晓。

看来她也不例外。

收回视线，裴铮迈步走到台阶之上，身后亲兵悉数荡开，呈松散的圈状包围守立。

他抬手屈指敲了三下木门，片刻后便听见一阵轻快细碎的脚步声向此处奔来。

那虚掩的木门“吱呀”声开了条细缝。

黑葡萄般圆润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瞧。

似是嫌瞧不清楚，一只白胖的小手探了出来，将门又推开些。

矮墩墩的小人扶着门专注地打量着这个高她许多的陌生男人。

裴铮披着氅衣，弯腰挤出了笑，虽已尽量柔和了面容，可他这半年来在外出征，三餐无定时，两颊明显消瘦了些，更显得骨相凌厉，眉眼锋锐。

纾儿见他突然凑近，吓得转身便跑，惶然地倒腾着两只小短腿，一边跑一边哭喊娘亲。

裴铮悻悻地推门迈入，注意到左手处搭着葡萄架，因时节原因，显得空荡荡的。

向阳处则横架了一条竹竿，上面晾晒着孩童鲜艳的小衣，随风而动。

一只小水壶倒在路旁，壶嘴处还淌着清水，被裴铮俯身扶正。

屋内传来哄慰小儿的温柔嗓音。

裴铮推门的动作稍顿，竟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微妙情愫。

当那抹熟悉的清丽身影出现在面前。

他已难以自制地将目光定在那处，足足三息，他好似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唤她。

看她垂着鸦翼般细密长睫，素手轻抚在纾儿背后，轻声回道：“我知道是你，除了你没有人会主动踏足这间院子。”

他在院落附近设了暗卫，既是保护，也行监视。

而邻近的屋舍也几乎被他出钱买了下来，如今都空着未住人。

这种被迫与世隔绝的生活压抑而窒息，她每隔一段时间会带着纾儿到市集上逛一逛。

饶是这样，她也得忍受那如芒在背的窥视感。

得知裴铮回来的那刻，她既有些忐忑不宁，也隐隐泛起终于解脱的松快感。

堂屋内陈设简单，几把摆设整齐的椅子和那擦得一尘不染的黄杨木方桌。

裴铮跟着苏云缈走进内间，见纾儿似是熟悉了自己，便近前逗了逗她，隐隐约约嗅到苏云缈发间幽缕的清香。

苏云缈看出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将纾儿放在地上，哄她拿着土偶到院里自己玩。

纾儿软软地道了声好，抱着泥塑的小狗跑到院里，蹲在田垄间捋细长的花茎作乐。

裴铮低声将皇帝愿翻案还苏家清誉的事说了出来，却绝口不提自己与皇帝做了什么不公的交易。

苏云缈听后并未说什么，只缓缓走到窗边，看似安静疏淡，可扶住窗柩的细弱手指却紧得发颤，半晌后，她微侧的白皙面庞已爬满了泪。

她独自饮泣，默默吞咽激荡情绪的模样如一道刺，狠狠扎向了裴铮的心尖。

待到晚间，苏云缈已收拾好了心情，面色无虞地到院里摘了些新鲜青菜，亲手做了三道小菜，配着那粟米饭，倒有一番甘美的风味。

纾儿贪玩，吃了两三口就着急推开苏云缈的手，蹦下椅子又跑到院里，蹲在道旁用小水壶去浇砖缝里冒出的杂草。

苏云缈远远看见她竟用泥手去擦脸，扬声提醒了一句，复又收回视线，却撞见裴铮复杂的眸光。

“缈缈，你独自一人带孩子多有不便，待到明日就搬回去吧，府里丫鬟婆子会帮着你照看纾儿。”

“而且纾儿长大后也得请老师到府上教授诗书，我知你疼爱纾儿，责之切，爱之深，身为父母，不就应该给她优渥的生活？你实在没必要带着纾儿在此处忍受这般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