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攻略(696)+番外
这位纵横疆场三十多年的将军,此刻半跪在血泊里,左手紧攥着半截断剑,剑尖深深没入鲜卑千夫长的咽喉。
李书珩伏在他膝前,青衫后背插着十七支雕翎箭,身下蜿蜒的血迹竟拼出个歪斜的"慎"字。
暮色漫过城垣,李明月踉跄着跪倒在地。
他颤抖着去触李元胜染霜的鬓角,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皮肤。
而李书珩的玄甲已被血染成赭色,脖颈处的箭羽在朔风中轻颤,身下蜿蜒的血河漫过焦土,浸透了周莹战前塞给他的丝帕。
当看见父兄交叠的尸身时,李明月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父兄教他骑射的草场。
那时父亲的白龙驹踏碎满地野花,兄长将她的手按在弓弦上说:"明月你看,拉满的弓像不像天边新月?"
此刻,李明月跪在血泊中,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凝固的血冰。
兄长的佩刀深深插进焦土,刀柄上缠绕的平安结红得刺目。
李明月忽然发疯似的扒开积雪,直到指甲翻卷血肉模糊,直到在兄长紧握的掌心里找到半块虎符——那是父亲临终前塞进来的,边缘还带着碎裂的齿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历史重演,父兄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为什么要赋予他回到过去的能力,到头来却还是无能为力?
明明他们做了能做的一切,历史为何还是不肯眷顾。
李明月的心口生疼,泪水无声划过。
无尽的痛楚湮没过他的胸膛,天地之间,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悲凉。
苏珏的银甲映着血色朝阳,他单膝跪地想要扶起李明月,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比李明月颤抖得更厉害。
昨夜突围时划破的伤口再度崩裂,血珠顺着护腕滴落,在雪地上开出细小的红梅。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李书珩在沙盘前的笑谈:"等退了敌军,定要喝光苏先生府窖里藏的三十年女儿红。"
李书珩的话语言犹在耳,往事一幕幕重叠。
眼前悲剧,与多年前的梦魇如出一辙。
"苏先生?"
记忆里的李书珩又一次带进一襟寒梅香,"这冰天雪地的,苏先生不如陪本王饮两盅烧刀子。"
"堂堂冀州王学什么梁上君子?"
他那时正整理卷宗,被窗棂的响动惊得险些泼了茶。
"我若走正门,那群酸儒又要参本王耽于私情。"
李书珩跃下时带落几片碎雪,掌心托着的红梅犹带霜色,"喏,西郊的老梅开了,想着苏先生的案头该添些颜色。"
思绪迷乱,苏珏喉间涌起腥甜,指尖死死扣进掌心。
疼痛让他异常清醒。
苏珏又想起去岁三月春猎,李书珩策马掠过他身侧,墨色大氅猎猎如鹰。"苏先生身体不好,,倒不如坐本王的马!"
话音未落便俯身将他拽上马背,惊得林间雀鸟扑棱棱飞散。那人胸膛震动的笑声混着青草香:"抓紧了,本王带苏先生去饮山涧最清冽的泉水。"
那泉水还在细细长流,说带他山涧最清冽的泉水的人却不在。
十年大梦,爱恨纠缠,徒劳一场,历史终究没有眷顾他们。
所有人不过是历史长河里的沧海一粟,他的天真也在此埋葬。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向前走,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朔风卷着燃烧的旌旗残片掠过城头,将最后一丝硝烟吹散。
幸存的士兵开始收敛遗体,有个小兵哭着把陆羽的银甲残片埋进雪堆。
李明月突然挣脱苏珏的怀抱,抓起兄长遗留的断弓,对着鲜卑人的尸身连射七箭。
弓弦割破掌心也浑然不觉,直到苏珏从背后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身躯。
"侯爷你看。"
苏珏指向东方。朝阳正从尸山血海中升起,将万里雪原染成赤金。
残破的"李"字旗在城头猎猎作响,与"苏"字大旗交叠成血色图腾。
李明月望着父兄安详的面容,忽然明白兄长为何至死都紧握那半块虎符——那不仅是调兵信物,更是撑起山河的脊梁。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幸存的将士们自发列阵。
铁甲相击声如编钟奏响,染血的枪戟指向苍穹。
李明月将虎符按在胸口,听见苏珏轻声道:"侯爷,你听,这是新生的啼哭。"
李明月凝神细听,在呼啸的北风中,竟真有婴孩的哭声自残破的瓮城传来——那是战火中诞生的新生命,正用稚嫩的哭声接续着未尽的战鼓。
第240章 大风起兮
断枪如林, 残旗似幡。
西垂残阳将满地箭簇镀成血色蒺藜,风卷过时竟分不清是白雪呜咽还是断刃低鸣。
菩提城内暂时有了片刻的宁静。
李明月盯着父亲铠甲裂缝里凝结的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