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攻略(697)+番外
那处刀伤从右肩斜劈至左肋,与三年前他在校场被父亲击落兵刃时的伤口轨迹一模一样。
原来您也会老啊……
李明月忽然想起最后一次家宴上, 兄长李书珩将烤鹿腿最嫩的部位夹到他碗里,"明月多吃些。"
铠甲缝隙里漏进的风沙迷了眼,李明月俯身把额头贴在兄长冰凉的护心镜上, “这次换我带你们回家……”
下一刻, 李明月闻到风里飘来菩提树焦糊的香气。
这座城头原本栽着三十六棵百年菩提, 父亲总说树影能荫庇守城将士。
然而那些被鲜卑火箭焚毁的古树从来无法庇护任何人。
他不能, 谁都不能。
本以为前世的悲剧不会重演,然而造化弄人,他还是同前世一样, 亲眼看着父兄惨死。
“侯爷。"
思绪万千间, 军帐被掀开,苏珏将一顶染血的玉冠捧到李明月面前,他的白衣早已看不出颜色,“我们真的失败了……”
他说这话时喉结滚动, 像是咽下了什么更残酷的真相。
距离苏珏五步处安放着李书珩与李元胜的尸体,半截断剑仍死死抵在李书珩的咽喉处, 未合上的眼帘里凝着最后一线天光。
"这不该是你们的命数。"
苏珏的喉咙滚了滚, 喉结撞上铁锈味的空气。
他记得去年春分, 李书珩在书院后山折梅煮酒, 青竹纹的袖口沾了雪, 笑着将烫好的酒推到他面前:"苏先生总爱皱眉, 倒像比我们多活过一辈子似的。"
苏珏踉跄着走到两具尸体前, "王爷……"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苏珏忽然低笑出声。
原来史册上那行"天顺十八年冬, 李氏父子殒命"不是墨迹,是浸透纸背的血痂。
他以为能改天命,却不过是棋盘上妄动的一粒黑子。
帐外的寒鸦掠过烧焦的旌旗,冷雪倏然而至。
苏珏跪坐在两具尸身之间,希望那白雪能冲刷掉李书珩眉间的血污。
他又忽然想起穿越前读过的史料,泛黄纸页间"魂断伽蓝"四字轻描淡写,却不知要碾碎多少人的肝肠。
"王爷,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苏珏颤抖着去合李书珩的眼睑,指尖触到冰凉的皮肤,突然呕出一口腥甜。
原来所谓轮回,不过是把剜心之痛再尝一遍。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苏珏望着掌心蜿蜒的血痕,恍惚看见史官朱笔悬在云巅,墨汁淋漓如泪。
"侯爷,现在十万大军只剩八千骑,西楚禁军在三十里外按兵不动。"
闻言,李明月攥起父兄交叠的冰冷手掌,他忽然笑起来。
笑声震落铠甲上的血痂,露出底下暗银色的蛟纹。
"楚云轩要的不就是这个?"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寒光劈开浓重暮色,"用我李氏满门性命换他龙椅安稳!"
城头忽有马蹄声疾。
红衣银甲的女子翻身下马,面甲掀开时露出与李明月七分相似的眉眼。
是善后赶来穆羽。
苏珏瞳孔骤缩。
十年前冀州王府的往事他有所耳闻,为郡主易容换脸的正是季大夫。
此刻李家长女活生生站在面前。
风卷起穆羽猩红披风,露出腰间九节钢鞭——正是老王爷当年驰骋沙场的兵器。
"阿姊……"李明月声音发颤。
“父亲和兄长死了……”
此时的李明月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穆羽走过去将他抱在怀中。
“阿姊,我们永远失去他们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李明月喉间溢出幼兽般的悲鸣,穆羽将他的脸按向自己心口。
隔着重甲,她胸腔里心脏正突突跳动。
犹记得十二岁那年,父亲抱着她,指着冀州舆图,声音洪朗,"妤落,记住,李家儿郎的命要攥在自己手里。"
“明月,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要带他们回家,然后报仇。”
“阿姊……”
“明月……”
……
残月攀上城堞,八千残兵手中的火把已连成蜿蜒赤蛇。
苏珏踩着满地断戟登上烽火台,青铜灯树倾倒在他脚边,凝固的灯油裹着碎甲片,在月光下泛出青黑幽光。
他解下腰间玉带钩——那本是李书珩束发之物——将染血的素帛系在断矛上,旗面展开时,斑驳的"周"字正盖住城墙原先的"楚"字刻痕。
"取侯爷的蟠龙槊来!"
苏珏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铁甲。
两个亲兵抬着丈八长槊踉跄上前,槊锋还卡着半截鲜卑狼卫的指骨。
苏珏忽然转身朝着城下尸堆长揖及地,起身时抓起把带血的雪粒扬向夜空。
之后,苏珏撩袍跪地,玉冠高举过头:"请侯爷自立大周,于此承继江山!"
他额角青筋暴起,"楚云轩既说冀州拥兵自重,我们便坐实了这个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