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不晚(145)
“林祭酒不愧是林首辅的儿子,林家人的一张嘴皮子实在厉害至极,能把黑说成白,我等实在有所不及。”王次辅上前一步,与他辩论。
林学道却笑了,“王阁老谬赞了,我不过是一介书生,如何敢于阁老们相提并论,只是今日这道理你们说不通,内阁与二皇子便堵不住这天下书生的悠悠众口。”
第68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回忆
太和殿外的夕阳垂暮, 光芒慢慢坠落时,仍旧散发着一丝温暖的余晖,林学道被光闪耀了眼睛, 他闭了闭眼。
“孤知道你们林家是天下学子之首,你也无需恐吓孤,孤不怕,”二皇子李宥极不过九岁稚龄, 却挥开了王次辅,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商阁老说了, 孤是太子,你们都得听孤的命令行事。”
林学道睁开眼睛看向李宥极, 他往前朝李着宥极走近了几步, “太子殿下, 太和殿内的是您的君、您的父, 商阁老可否有教导过您,您该如何对待殿下的君父?是否该如今日般无诏闯入殿前, 殿下是想要干什么?弑君杀父逼宫夺位?您可能承担得起这千古的骂名?”
李宥极眼底布满了惊恐, 全身微微颤抖着, 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两步, “你……你放肆!”
商骆往前越过李宥极, 阻挡在他的身前, “林学道,你何必在此恐吓太子殿下,如何继位成帝不重要,只要将来殿下能勤政爱民,能够肃清满目疮痍朝政的皇帝, 才有意义,这个道理你林家不该比任何人都懂?”
“所以呢,商阁老,这满目疮痍的朝政其中不也包括了你吗?是谁把朝堂变成了这满目的疮痍,是当今圣上吗?不,是你们,今日你妄论肃清朝政,那你是否该把自己肃清?”他低沉地声音传入商骆的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炸开了商骆的脑袋。
可他并不想就此放过商骆,“商阁老,你如今欲逼宫,立一九岁之龄的太子殿下,你居心何在?主幼则臣疑,你至江山稳固于何地?你今日莫不是妄图挟天子以令天下?”
自古以来,天下人皆知却不敢妄言的是,所谓君臣,从来是相互制约的关系,天下权柄不能独掌于天子一人之手,而为人臣者,更该明白,臣下之责乃是忠君爱民、劝谏规戒君之失!
君臣是天然不可调和的对抗关系,然这亦是最稳固的关系,这是百姓安居乐业之根本,“商骆,如今你以臣子之身,妄图窥视皇权,这便是乱世祸国之始,难道你商阁老敢做这遗臭万年之人?今日你我之辩论,将来流传天下,你又以和面目面对天下学子,如何堵这悠悠众口?”
“你说你自始至终是未来全天下百姓,未来大顺朝的江山稳固,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权势的膨胀已然让你忘记了,忘记了我们读书人最开始的初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商阁老,你正在违背自己的初衷和信仰。”
林学道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商骆用力捏紧直至发白的指节,“林学道,你明明就不是这么有文人风骨的人,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么道貌岸然?”
“商阁老,你无法与我辩驳,因为你始终都明白,到了一定的时候,我们唯有一条路可以走,就如同当年我的父亲,今日的我,一开始便都是起于傲慢,终于只能选择坦然而体面的去死,商阁老,你也一样。”
林学道透过眼前的商骆,恍惚之间似乎便看透了自己这一生,他的出生是林家荣耀的开始,那一年他的父亲状元及第跨马游街,之后的父亲一路高升,不过三十而立便入了内阁,林家也直至显耀之极盛。
全京城的人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句林小公子,骄傲如他,并不乐意在父亲的庇护之下享用他的盛名。
所以他隐姓埋名伪造身份去参加科考,院试、乡试、会试,他连中三元,他高昂着头颅想要在父亲面前炫耀,可他却看见了一向清风朗月的父亲躬身作揖,向那几位主考官一一致谢之时,躲在门后的他才明白了,他的
幼稚之举全是父亲在背后托举之故。
伪造身份本是违法乱纪之事,可因为有父亲在,所以被传颂为他的美名传奇,人人都称赞他是虎父无犬子,之后的他也一路顺顺利利进士及第,成为仪表堂堂的探花郎。
在那一刻,他的心很酸涩,可脊背却怎么都不肯弯曲,他就是那么想要证明自己,他一边在父亲的庇护下做官,一边却从不愿旁人提起他与父亲的关系,他总是想,到底什么时候这座压在他心里的高山才能消失!
所以他暗自结交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先帝,即便当时他父亲是太子党最坚实的拥护者,即便他的二儿子是皇太孙殿下的伴读,嫡长女是板上钉钉的太孙妃的人选,可他就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