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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驯服危险怪物(101)

奇怪,她又没说什么特别的话。

平安顿了一顿,终于向旁让出一步,将本就没有封闭的房门让得甚为宽阔。

这便是示意项翎进门了。

“我煮茶给你喝。”他说道。

甚至连待客之道都忽然想起来了。

“不用。”项翎嗅着酒香,舔了下嘴唇,“我想尝尝春兰的酒。”

平安闻言转身,拉了椅子给项翎坐下,又给她斟了满满一碗酒,送到她的手边。

项翎开心地捧起来,小口啜饮了几口,又大口喝了几口。

确实好喝。完全没有工业化的味道,入口尽是自然的醇香,原始而别有风味。

项翎喝光了一整碗,才想起自个儿此行的目的,放下酒碗:“多谢你的谅解……我也要好好与你道歉。确实不该让你在重伤之下还经受那些。”

分明是道歉的话,可不知为何,此话一出,平安的脸刹那间又冷了下来。

“想来忆柳公子确是金贵,叫姑娘护在心尖上,连道歉都要代他,实在是宝贝得紧。”

“我不是代他道歉。”项翎充分理解平安对忆柳的敌意,认真地解释,“我是自己就要和你道歉。说到底,忆柳是为了护着我,才犯下这样的罪过。”

“他说了,你便都信。”平安又重重地捏起杯盏来,“隔着衣服,他如何看出我受伤如何?”

“便是看不出,也知你受伤颇重,不同寻常。他是因为这个才有所警觉。”结合对忆柳说辞的理解,项翎解释道。

“你为何就那般相信那矫揉造作、虚伪至极之人!”平安紧紧地抿着唇。

其实,项翎不是完全get不到这话的意思。

在文明CA259中待得越久,她就越对本地的风土人情有更多的了解。她学会了不少本地俚语,也慢慢熟悉了本地个体的交往氛围。她渐渐能够意识到,忆柳的言行确实是有与他人格格不入的地方的。

但她理解这种差异,因为……

“在我看来,忆柳有很强的讨好型人格,在人际关系中极不自信。像这样的人,会在与人相处时过分装饰自己,言行过分小心,进而令人感到‘虚伪’,这其实是很寻常的事。”

项翎看着平安,神色十分真诚,眸中还带着对忆柳的关切:“但其实,他这个样子,也是很可怜的。”

平安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若不是见过忆柳真颜,他都要信了这鬼话!

他自是愿告诉她忆柳实际是什么模样,当初将遍体鳞伤的他拖得老远是何等言语作为。可哪怕是用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思考,他也知道,她是绝不会相信的。

再者,不过是什么“讨好他人”“并不自信”,谈得上什么“可怜”呢?若这都算得上是“可怜”,那么——

“我可比他可怜。”

平安看着项翎。

“我可比他,可怜得多了。”

那是平安从不诉诸于口的往事。

他将那些痛苦的,晦暗的,阴翳的,血淋淋的记忆放在内心深处最深,最不起眼的地方,一层一层盖上厚厚的血痂。每一次痛苦,他都重新结一层痂,直至那些过往离他越来越远,终于不再日日折磨于他,只在梦中时或不时旧日重现。

而现在,如今,此时此刻,迎着项翎疑惑的神情,他扒开了自己的痂。

一层一层地揭开,揭开,再揭开,直至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他咬着牙,将那些伤口也扒开,将里头涌出的痛苦与鲜血捧出来,都说给她听。

他无力骤然承受,只能先从最不痛的事情说起。

他说:“我七岁为娼,十岁……”

人会粉饰自己的记忆,岁月会令人遗忘过往的痛苦。可即使已经度过了这样多的年头,不知为何,他仍清晰地记得当日的痛苦。

他出了好多血,疼得撕心裂肺,嚎啕大哭。那人嫌他吵闹,将他的嘴堵上,就着他的血使用他。

仿佛被用最尖锐的利刃反复捅了无数刀。在模糊的记忆里,他听到哥哥在为他求情,却半点也没能中止那漫长的折磨。

“那之后,我和哥哥被呈献给他,成了他独属的玩物。

“而他对‘玩物’……从不会有丝毫怜惜。”

“我们被斩去——”平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善饮酒,杯酒入喉便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总会不受控制地吐出真言。可现在,即使是在被酒精麻醉得最为透彻的时候,他也骤然间悬崖勒马地意识到,有的事是不能提的。

他绝不能提及任何,任何会让面前的人消失的事。

他张了张嘴,跳了过去:“我们……受了很重的伤,伤还没好,他便会持续地……使用。”

“卑贱之人不是人,只是玩具。”他有些语无伦次,看着自己身上的伤,“这样的伤,每日都有。我……每天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