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道歉:“对不起。我做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眼睛很干净。一直都很干净。
因为她所说每一句话都出于真心。
有那么一个瞬间,项翎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目标个体1139好像怔了一下。
他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半天都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再次恢复了常态,仍旧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项翎不知道他有没有接受自己的歉意,但她确实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说。
她看着目标个体1139,看着他身上溅着的新鲜血迹,问道:“不能……直接杀了他吗?”
她真的很想促成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很认真,很认真地做了请求:“可以……直接杀死季青临吗?”
璧润看着她,身子一顿。
顿了一会儿,他忽然缓缓地,渐渐地勾起了唇角,恍然大悟似的:“原是为了这个啊。”
他提起笑意,越笑越是开心,终是笑出了声来。他紧紧地攥着牢房的铁栏,笑得不住感叹:“原是为了这个啊。”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又被她骗到了。
璧润一时笑得停不下来。
璧润很精于识人。
至少他曾认为自己很精于识人。
出身卑贱而任人践踏的玩物,识人只是他如同喝水吃饭一般的本能。若是连他人眸中真意都识不出,他便是没被人害死深宫,也早就被从不吝惜脔宠性命的先帝玩弄而死在床榻之上了。
所以,他以为他是读得懂项翎的。
每当那双过分清澈的眸子带着清晰而真挚的喜爱之意看着他的时候,他都以为那是真的,以为他是看得懂项翎的。
他自然是从未看懂过她的。她床下悉心隐藏的锋利匕首与构陷证据,无一不将他奉为圭臬的虚伪假象摔得粉碎。
可即便如此,他的愚蠢还是超出了他自己的认知。就在方才,在如此真相之下,他竟然仍旧有那么一瞬间,又被她骗到了。
他还以为,她真的对他心怀了歉意。
如果她愿意改悔……
他看着她此时此刻无比认真的眼眸。
原来,她只是想为她的共犯求一个痛快的死法。
说来,“不能直接杀了他吗?”,这话她过去也是说过的,在她撞见他于庭院之中刑讯叛徒的时候。
那时,她的眼中尽是冰冷的厌恶与审判。只一眼,他便知他所为之事惹恼了她。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学世家男子送些贵物。他为她精挑细选了最名贵最漂亮的珠宝,却又怕俗世之物不见诚意。可俗物之外,他又能做些什么?回首过往的人生,他其实只懂得用一种方式取悦他人。
那是忆不到尽头的漫长回忆,每一个零星的碎片都充斥着屈辱与痛苦,晦暗不堪,令他绝不肯碰。可他不懂别的,便只好忍着步步踩在刀尖的痛苦步入回忆的长路,从中寻出了蒙蔽着厚厚尘埃的屈辱技巧,用自己的身体讨好她。
那时,他并不介怀她眼中的厌恶或是审判,因为她本就是个干净清澈如孩童般的姑娘,他只着恼自己叫她看见了那些乌糟。
可如今,同样的事,她的眼中却再寻不到厌恶或是审判了,因为那里面满满的,全都是认真的,想要为他人求情的心思。
他所勉力包容甚至保护的清澈并不绝对。在为其他人而忧心的时候,她都可以肆意抛弃。
只是他不值得这些,只值得她的匕首与构陷罢了。
她悉心置备了两种杀死他的方式,将它们藏在床铺之下,叫它们日日见证着他对她一无所知地勉力取悦。
她将他压在身下肆意欢愉的时候,是否也正极力地期待着他的死亡。
第37章 第37章他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
璧润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停止了笑声。
他看着项翎,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好啊。”
他说:“那就杀了他吧。”
他轻轻打了个手势,便有人意会向前,挟起她,随他一起回到他的来处。
在来到此处之前,他正在亲自主持对季青临的刑讯。
时隔数日,
项翎再次见到了季青临。
项翎的记性向来是很好的,见过一面的人,她就不会再忘。所以,理论上讲,她不存在认不出季青临的可能。
可实际上,望着被束缚着双手血淋淋吊起的个体,项翎迟疑了一下,一时竟不敢认。
他的皮肤被寸寸撕裂,他的五官被鲜血掩盖,他平素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乱成一团,他的肢体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他已没有留下任何一点令人赖以辨识的特质了。
项翎认不出他。
在她愣神的工夫,她的手心一凉。低头一看,是有人将一柄匕首放在了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