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匕首。
那柄匕首以高性能金属打造,浸润过无数罪恶物种的鲜血——或者是粘液、机油、气体组织等,从未抹去任何一个无罪的生命。
而现在,有人将她的匕首塞进她的手心,将她猛地一推,推到了季青临的面前。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项翎只能听到极微弱的呼吸。
还有很低的声音。
“是在下咎由自取……罪有应得,”那个声音道,“以毒药控制姑娘……逼迫姑娘做下违心之事,最终反噬在下己身。”他气若游丝,却竭力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只这一句,项翎就知道,他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项翎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她开口:“没有毒。”
她说:“我知道的。没有毒。”
那是他用来止咳的药,她曾见过。他根本没有对她下毒,只是掏出了一颗止咳药,骗她是毒药,而后就冒着莫大的风险放过了她。
“是毒。”季青临费力地纠正,“姑娘不要见在下状似温吞,便轻视在下……”
项翎没再反驳他了。
季青临顿了顿,又攒出了一些力气,轻声道:“对不起……辜负姑娘所托……”
项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在得到璧润指印之后,他曾郑重地向她俯身一拜,言道必不负她所托。
如今失败,他认为是他辜负了她。
“没有。”项翎道。她并不会说什么白色的谎言,只诚恳道:“这本来就是很有风险的事,会出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哪怕在这种时候,她也诚实得过分。
季青临低低一笑。他低着头,看着项翎手中的尖刀。
她被推到这里,手中被塞入匕首,他们二人都知道其中的含义。
难怪目标个体1139如此痛快地答应给季青临解脱,原来他是要她亲手杀死季青临
“谢谢你……”季青临开口,声音里尽是安抚的味道,“谢谢你……给我解脱。”
他浑身是血,说话都没有气力,却反过来安慰她。
他竭尽全力地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给她看他真诚的眼眸。
他说:“不是你做的……是我自己来的,你没有杀我。”
还没等项翎领悟这话的意思,一股冲劲猛然袭来。瞬息之间,喷涌的鲜血便冲满了她的全身,扑到她的脸上,溅入她的眼中。她的眼前刹那间血红一片,浓烈的血腥气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季青临用腿猛蹬了地面,猝不及防地将胸口撞进了她的刀刃。
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她没有杀他,好叫她安心。
然后,他就软绵绵地垂了下去,了无生息,再也吐不出一声话语了。
项翎握着被鲜血冲得黏腻滑手的匕首,低着头,看着季青临。
片刻之后,她忽然开口:“他是怎么暴露的?”
她抬起头,梦游似的,问起了离她最近的人:“他不是好好地藏了好多年吗?怎么忽然就暴露了呢?”
被问到的厂狱主事愣了一下,一时根本拿不准要怎么对待这曾经的小姑奶奶。他不由得抬头去观察督公大人的神色,只见大人面色沉深如海,晦暗不明,一双眸子如染上了最厚最沉的黑雾,沉抑得令人心惊。
厂狱主事见状,一下子就自信了起来,拿捏住了对这女人的态度。
“自是自首来的,”他笑道,“说什么姑娘所为皆是由他逼迫,他心怀大义,逼迫女子只是无奈之举,如今良心不安,所以来顶姑娘的罪呢。”
说到这儿,厂狱主事不由一阵得意:“说得一套一套,跟真的似的。然督公大人慧眼识人,怎会被此等谎话诓骗了去。”
“原来是这样。”项翎应了一声,看着手中浸透了鲜血的匕首。
没有意识备份,没有机械重生,低级文明个体的死亡就是彻底的死亡,就是永远地消失在宇宙之间,连一个复制体都不会留下。
面前的个体如此脆弱,也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如此脆弱,却曾固执地于危险的任务之中推开她的助力,因为想要保护她。
而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在践行这件事,在用自己仅有一次的生命保护她。
他为了保护她而死去了。
就像她的父母一样。
项翎猛然转身,紧紧地握着黏腻的匕首,刹那之间攻向两步之遥的目标个体1139。
她的速度是如此得快,瞬息之间,她尖锐的刀尖距离目标个体1139的喉咙仅有半指之遥。锐利的刀锋裹挟着冰冷的杀意,仿佛能够发出刀气,划破对方的皮肤。
她没能越过那半指之遥。
她的手腕被精锐的侍卫抓住。她脖颈一痛,昏死了过去。
*
项翎看着熟悉的牢房天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