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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驯服危险怪物(91)

项翎点了点头,顺手给他倒了杯温水,送到了他的嘴边。

他顿了一下,低下头,乖顺地喝空了整杯。

喂过了水,项翎又从床头拿了此前备好的糕点,掰了一块,喂到男人嘴里,边喂边问:“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柳青坊。”

“柳青坊是什么地方?”

“是……”这一回,男人迟疑了一下,声音也低了几分,“男风馆。”

“离这里近吗?”项翎转过头,对春兰问道。

“近。”春兰点点头。

“嗯。”项翎应了声,又问男人,“你为什么会伤成这样?你是合法离开那里的吗?”

到这个时候,春兰终于能够确定,项翎真的是在验证这个男人的可疑程度。

那一瞬间,春兰真的感动极了,差点没把手帕抽出来擦眼角。

人间佛陀项姑娘,不光会救人,居然还会盘问人!她会保护自己呢!

真是令人感动!

“我是光明正大离开,并非逃奴。”男人答道,“身上的伤是我离开的代价。”

男人看也没看一眼自己浑身的刑伤,仿佛那遍布全身的,触目惊心的,清晰地昭示着当事者所承受过的沉重的屈辱与折磨的伤口根本就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他说:“柳青坊坊主称,我能撑到最后,他就放我自由。”

那一刻,他的眼睛仿佛穿过了万千岁月,语调却平静万分:“我撑过了。”

第44章 第44章平静的苦难,是真正的深……

有的时候,比苦难更触动人心的,是平静地诉说自己的苦难。

痛苦,痛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路挣扎,最终接受,习惯。常人眼中的难以承受的苦难,已然成了身体无比熟悉的一环。唯有如此,才能够平和无比地开口诉说。

平静的苦难,是真正的深渊。

项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

她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头顶。

男人僵了一下,抬眼看她,又低下眼去,脑袋却没有移动半分。

“你为何要特意来到这里?”尽管行为有所触动,项翎的问询却仍旧按部就班

,“顶着这样的伤势,为什么不就近找位置落脚?”

“我无处可去。”男人答得理所当然,“顶着这样的伤势,无人会收留我,寻客栈入住尚有一线可能。此处是距柳青坊最近的客栈。”

项翎又看了春兰一眼,春兰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确实。柳青坊地方偏些,最近的客栈就是这儿了。”

实际上,连春兰都没有想到,一个浑身是血处处都写着可疑的男人,问到最后竟都答得无懈可击。

甚至,那男人知道他们不放心,还主动开了口:“若诸位仍心存疑虑,可去柳青坊问上一问。便是我会说谎,柳青坊也不会替我圆这谎话。我确已是自由之身,是来住店的。”

春兰是什么人。

春兰转身就去问了。左右也不算远。

而项翎也已然信了八分,用温热的帕巾擦了擦男人额角的汗,又提起水壶给他倒水。

“抱歉,你伤得这样重,我们还问东问西。”

“无妨。你懂得小心,护好自己,是很好的。”男人低低地应道,“本应如此。”

他嗓子哑得吓人,难为他还字字咬得清晰,仿佛喉咙根本不疼。

项翎把水喂进男人的嘴里,男人喝了两口,忽然竭力从被子中抽出了胳膊,自己捧住了杯子。

“你别把伤口扯开了。”项翎阻止他,“我喂你就是了。”

男人垂着长长的睫毛,没看她:“不必。”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我配不上叫你照顾。”他如是说道。

项翎显然并不认同面前个体说出的异常缺乏自尊的话,当然也不会认同他以这样的理由增加伤口严重的风险。她坚持把水喂进了他的嘴里,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平安。”他答道,“姓‘平’,单名‘安’。”

“啊,”项翎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姓和名连起来刚好是本地语言中“不遇灾祸”的意思,“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

平安没有应声。

春兰差不离是与出门采买的忆柳一块儿回来的。她亲自去了趟柳青坊,证实男人所言不虚,他确是合法离开,并非逃离。

按柳青坊中人的说法,此人在柳青坊被唤作“小桃”,在坊里待了几年,与坊主感情颇深。前日也不知怎么,他似是忽然触怒了坊主,受了足足一日大刑,而后被人赶了出去,还不许人追去照拂一二。他们还奇呢,且不说小桃此前与坊主颇有感情,就说这柳青坊坊主本人,平素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辈,怎么会忽然把人给打成这个模样,真是险些连命都给打没了,也不知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实在是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