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妆劫(90)

“知意。”他低声唤道，温热的手指轻抚她脸颊，“朕知道你没睡。”

沈知意不得不睁开眼，正对上周景宸含笑的眸子。他一身常服，发梢还带着雨水的湿气，显然刚从朝堂上下来。

“药太苦了。”她小声抱怨。

周景宸端起药碗抿了一口，立刻皱起脸：“确实苦。”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但朕带了蜜饯。”

沈知意眼睛一亮。那是城南徐记的杏脯，她最爱吃的零嘴。自从入宫，已经很久没机会尝到了。

“陛下怎么...”

“今早微服去买的。”周景宸得意地挑眉，“趁热把药喝了，乖。”

沈知意乖乖接过药碗，屏住呼吸一饮而尽。苦涩瞬间充满口腔，她刚要皱眉，一颗甜蜜的杏脯已经塞进她嘴里。

“甜不甜？”周景宸凑近问。

沈知意点点头，却见他右手食指上有一小块红肿：“这是怎么了？”

周景宸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后：“没什么，不小心...”

沈知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仔细查看那明显的烫伤：“陛下亲自熬药了？”

“朕...想试试。”周景宸难得有些窘迫，“御医说药要文武火交替，那些宫女掌握不好火候...”

沈知意心头一热。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帝王，竟为她守在药炉前笨拙地熬药。她轻轻捧起他的手，在烫伤处落下一吻。

“疼不疼？”

“比起你当年为朕挡的那一剑，这算什么。”周景宸反握住她的手，“躺好，朕给你念奏折。”

窗外雨声渐密，周景宸低沉的嗓音与雨声交织，沈知意靠在他肩头，渐渐有了睡意。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周景宸轻声道：

“江南水患，请求减免赋税...这个得准。北疆军饷...咦？”

沈知意勉强睁开眼：“怎么了？”

周景宸将奏折递给她：“盐税又短缺了。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

沈知意接过奏折细看。盐税向来是国库重要收入，近年来却屡屡亏空。她思索片刻，突然想起当年经营茶庄时用过的方法。

“或许...可以试试‘联保制’。”

“联保制？”

“当年茶农交茶，十户为一保。”沈知意解释道，“若一户短少，其余九户需共同补足。这样一来，百姓互相监督，比官府催缴更有效。”

周景宸眼前一亮：“妙！盐商也可如此。十户一保，互相担保...”他兴奋地站起身，又赶紧坐下，“不过这事不急，你先养病。”

沈知意微笑：“已经好多了。陛下不如传户部尚书来，我们详细商议？”

三日后，新盐税法颁布。出乎朝臣意料的是，新法不仅没有加重税负，反而给诚信商人提供了减免优惠。朝堂上，户部尚书对沈知意赞不绝口：

“娘娘此法甚妙！既充实国库，又得民心，实乃两全之策！”

几位老臣交换着眼色。曾几何时，他们还因皇后出身商贾而颇有微词，如今却不得不佩服她的治世之才。

退朝后，沈知意去慈宁宫整理太后遗物。太后上月薨逝，留下的物品需要一一登记造册。当她翻阅一个紫檀木匣时，一封未拆的信从中滑落。

信封上写着：“吾儿知意亲启”。

沈知意手指微颤。这是太后的笔迹！她小心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笺纸：

“知意：

若你见此信，哀家已不在人世。有件事隐瞒多年，今日不得不说。当年如玥所生三子女，除你与知宸外，幼女知忧腰侧应有蓝蝶胎记，而非右肩。哀家曾亲眼见如玥为其刺青...

先帝驾崩前曾言，三子女中有一人非风将军血脉，故胎记有异。此事关乎皇室体统，哀家一直未敢明言。

愿你兄妹三人终得团聚。

太后绝笔”

沈知意脑中轰然作响。蓝蝶胎记？腰侧？可他们见过的“梅知忧”，胎记明明在右肩！而且太后信中明确说“幼女知忧”，可周景宸明明是幼子...

难道...

“娘娘！”青杏慌张跑来，“太子殿下他...他把传国玉玺当画纸了！”

沈知意匆忙收起信笺赶去御书房。只见五岁的小太子周明烨满手墨汁，正得意地指着案几上被涂得花花绿绿的玉玺：

“母后看！烨儿画的全家福！”

玉玺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三个人，中间的小人儿特别大，显然是“父皇”，旁边是“母后”，最小的那个自然是“烨儿自己”。虽然稚拙，却透着童真可爱。

沈知意本要发怒，看到孩子期待的眼神又心软了。她板着脸道：“传国玉玺岂能乱画？罚你...罚你今晚背三首诗！”

小太子吐了吐舌头，乖乖跟着乳母去书房了。沈知意拿起玉玺，正想擦拭，却见周景宸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中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