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解脱(130)
何亮点点头,站起来去推轮椅,杨倩文抢先一步按住轮椅,急急说:“小雪,你忘了咱们刚刚说的话了?别怕,你有我呢!”
“你没听到小雪刚刚说她累了要休息吗?她是病人,请你离开,不要勉强她。”
“你还知道她是病人!”杨倩文怒气上了头,“她的腿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不应该把她困在这间房子里!我认识宁西最好的骨科大夫,明天,不,就今天,让小雪跟我走,我给她治腿,我来照顾她!”
“小雪只能由我照顾。”
“凭什么!”
“就凭她的命是我的,我的命也是她的。”
杨倩文怔在原地,她实在不知道如此莫名其妙又自大狂的话是怎么从何亮嘴里说出来的,刚准备回怼,那些萦绕在她心头的点滴画面突然电光火石般串成了一条线,之前她从不敢直面的念头现在趴在她的嗓子眼里,一瞬间再难抑制脱口而出。
“何国华死的那天晚上,你们俩都在对不对?”
来宁西的这段时间,顾斌就住在老槐树巷子北边的和平酒店里,「和平酒店」是原来的和平宾馆翻修的,从顾斌来奶奶家记事的第一天起,它就存在了,红色的灯牌在夜里十分显眼,把巷子口照得红彤彤的,曾经周依雪只要从这里经过,他老远就能看到她,每次都是等周依雪走近了他才躲起来,周依雪一次都没有发现他。如今这么多年过去,红色的廉价灯牌早已换了模样,巷子里也已经装了路灯,到处都亮堂堂的,什么都藏不了了。
周依雪家的老房子到现在还是黑着灯,何亮也一直没有出现在宁西,这让顾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难道是他再一次自以为是了吗?顾斌打开窗户,任由冷风伴着街面上嘈杂的声音冲进房间,他看着窗外的夜景,记忆里那些拥挤破败的房子都被拆掉重建,马路对面是一条灯火辉煌的步行街,宁西也不是当初的样子了,可无论怎么变,这里都还是充斥着熟悉的气息和味道,就算把他蒙住眼睛丢在这个城市的任意一个角落,他还是能凭感觉找到属于自己的坐标轴。断了前路的人总是忍不住要回头的,何亮,或者说周依雪,会是例外吗?
桌上的省内地图被风吹得猎猎响,顾斌回到桌前,拿起笔沉思起来,片刻后,他在地图上画了几个红色的圈,分别是:沽河、三坡井和昌塬,沽河和三坡井都在宁西的东边,只有昌塬,在宁西的西边。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老徐,从他落地宁西后,老徐就再没有跟他联系过,想来他托老徐单独去见周建民的事应该给老徐带来了些麻烦。
“喂,跟你说个事,”老徐单刀直入,“杨倩文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跟我打听何亮的事,我问她是不是见到那小子了,她吞吞吐吐地没应声,吱唔了两句给我挂了,我那会忙着开会也没顾上,刚刚给她拨过去,关机了。”
顾斌正色起来,“她的号码是多少?”
“发你微信了,这事说不上来哪不对劲,你不是就在那么,去找她一趟,看看什么情况,”老徐顿了顿,还是说了后半句话,“我担心她出事了。”
第六章 落定【4】寻人
挂了老徐的电话后,顾斌凭着记忆找到了杨倩文家,可敲开门才发现房子住着一对年轻的陌生夫妻,不等顾斌开口再问,对方快速甩下“找错了”三个字,然后就十分不耐烦地关了门。
杨倩文家境不错,十四年过去了,估计家里早就换了新居。说起来顾斌和杨倩文算不得是同学,倘若不是周依雪,他也不可能认识杨倩文,更不可能知道杨倩文家住在哪里。从宁西离开后,他跟自己班的同学都少有联系,更加不会知道杨倩文的消息了,来这儿也无非是碰碰运气。顾斌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所有的痕迹和企图都会被黑夜遮蔽,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先回酒店,等待明天的到来。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顾斌早早等在二小门口,砖红色的教学楼零星地亮着几盏灯,立在雾蒙蒙的操场后面,电动伸缩门横亘在那里,隐约能听到有戏腔传出,是门卫值班室的大爷起床了。
趁大爷打开窗户倒杯子里隔夜的茶汤时,顾斌走了过去。他自称是二小以前的学生,这次好不容易回来想探望探望张老师。
“哪个张老师?”
“教数学的。”
“噢~你说的张晓霞吧?来来,进来。”
顾斌从没在二小上过学,也不认识这个叫张晓霞的数学老师,无非是耍了一点滑头,笃定哪个学校都会有个张老师罢了。大爷给他倒了杯水,连连夸赞他有心不忘本,说能惦记着小学老师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多见了,让顾斌在这耐心等着,张老师每天来得很早,看时间也快来了。顾斌的醉翁之意自然不在这位不认识的张老师身上,之所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担心自己贸贸然直接打听杨倩文的消息会太显眼,万一惹出不必要的风波和闲言碎语,以后就难收场了。现在时间紧任务重,他得抓紧切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