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解脱(81)
无数血淋淋的念头在周依雪的脑海中搏杀着,她的双脚却钉在原地,迈不开一步。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泪倾泻而下。
王辉骑着二手摩托开进工地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放饭的时间。摩托招摇的轰鸣声扬起一路尘土,蹲在路边正大口吃饭的工友刚要开骂,看到是王辉,只能瞪着眼把问候祖宗的十八套词儿全咽了回去。堆放脚料的凉棚底下聚了三五个吃饭的人,王辉的摩托车刚停下,他们就识趣地散开,给王辉和他的爱车腾地儿。
停好车,王辉啐了一口痰,提了提裤腰带,一摇一晃地走到了打饭队伍的最前面,工友队群发出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没一个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盛菜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小伙子,看见王辉一愣,拿着勺指着队尾,还没说出话,一个巴掌就拍在了后脑勺上。圆脸阔耳的中年男人用身上沾满了油渍的围裙擦了擦手,谄笑地看着王辉。
“辉哥,您来啦,吃点啥?”
一份土豆烧鸡块、一份茄汁豆腐,还有一份西红柿炒蛋,满满当当地堆在餐盒里。王辉沉着脸睨了眼小伙,男人登时把小伙拽到一边,又添了几块鸡肉和一大勺鸡蛋。
“辉哥,您给尝尝味道咋样?提点意见。”
王辉眯着的鼠眼散着精光,故意提高音量:“老郭是个明白人啊,咱工地上的饭好不好吃,我的舌头那是最灵的”,王辉伸出右手大拇指,手腕一扣对着自己,“我这个人最讲兄弟义气,有福大家一起享,有祸——”王辉故意顿了顿,高声道,“只要有辉哥我在,必能逢凶化吉、财源广进!”
周围一阵附和叫好声,干巴巴的,听着都没几分真心,但王辉不在乎这些,他故意抖了抖胳膊上蜈蚣状的疤,提着餐盒迈着八字步离开。年轻小伙擦了把头上的汗,小声问:“郭哥,他谁啊?这么横?”男人不耐烦地把大勺塞给他,满肚子窝囊气没处撒,“去去去,瞎打听什么呀,干活去!”
王辉在工地上横行已经三个月了,老工友都知道,王辉就是一块揭不掉的狗皮膏药,只要他一天死死地黏在工头身上。就总能用各种方法恶心周围的人。工头姓包,单名一个强字,最开始是做建材生意的,经常和不同的工地打交道,后来他也拉了支队伍,成了名副其实的「包工头」。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名字的光,包工头的买卖越做越大,可凡事有得就有失,物极必遭反噬,他在同一个月里,先是遭遇工人意外坠亡导致罢工闹事,好不容易给了一大笔抚恤金平息事端,紧接着就出现坍塌事故,可材料施工明明一点问题都没有,白白又折进去一部分老本,包工头郁闷至极,呼朋唤友去夜总会买醉,好巧不巧竟遇到火灾,差点被烧死在里面,幸得小混混王辉相救,毫发无伤地捡回一条命,王辉胳膊上的那道疤就是为了救他留下的。
这事之后,包工头给了王辉五万块钱作为答谢金,十二年前的五万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王辉生性奸懒馋滑,小学都没毕业四处混日子,现在因为一条疤就白得了五万,王辉只恨为什么不多烧两条,反正他本来就没一副好皮囊,是美是丑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王辉有牌瘾、赌性大,五万很快就被挥霍一空,就在他准备睡桥洞的第二天,好运再一次砸到了他的脑袋上。包工头在接二连三遇霉运后,特意去请了个「仙儿」卜了一卦,仙人告诉他,他命格属火,若是有一个大林木命的人在身边,不仅能驱邪避祸,还能增强运势,若是这个人属鼠,乃是六合大吉。包工头心中一动,一下子想到了王辉,立刻把王辉的八字拿给大仙看,结果完美契合!他马不停蹄找到王辉,就这样,王辉摇身一变成了包工头的吉祥物,过上了包工头吃肉他喝汤的日子。
包工头把他放在施工队里,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平时不是偷奸耍滑,就是挑刺闹事,只要没搞出大动静,包工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说来也奇怪,自从王辉进了施工队,包工头的生意又红火起来了,无灾无波顺风顺水过了好几年。王辉吃到了甜头,胆子也是越来越大,在工地上可以说是横着走,偷梁换柱倒卖钢材差点惹出大事,包工头忍无可忍刚准备好好修理他,谁料他竟然酒撞怂人胆捅伤了人,这牢头一蹲就是五年。
时移世异,建筑行业日益凋敝,包工头的活计越做越难,今年初,王辉刑满出狱,又死皮赖脸求上了包工头,包工头不知道王辉吃了五年牢饭身上还有没有点玄学护体,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重新接纳了这个过期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