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雅面庞上的两丸眼珠透着寒意,天地静默,唯有两人交汇的视线涌动。
“是又如何?”
师月卿猛然发力,再度朝珑玲发起进攻。
“珑玲,我真羡慕你啊,蔺苍玉所造辟兵人无数,你是唯一一个完美的作品,我不过是她手下的残次品,被理君带回北溟法家,百年来耗尽理君的心血,也只是将将四境。”
“如此珍贵的力量,你却为了那些没用的情爱轻易放弃,你可知,我为了拥有今日这样的力量,费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头?我连身为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都可以舍弃!”
珑玲眉头紧蹙:
“你舍弃了什么!?”
“我与蔺青曜做交换,我来做他辟兵术最后一层的试验品,倘若成功,他助我摆脱理君的掌控,找回我生前记忆,我作为他的妻子分享他此后的所有权势与荣誉,倘若失败——”
她话没有说尽,但珑玲却知道答案。
辟兵术一旦失败,别说找回生前记忆,她只有身死道消一条路可走。
她的确赌上了最宝贵的性命。
“……你简直是疯了,这么做根本不值得。”珑玲盯着她的眼道。
“不值得的是你才对。”
师月卿冷然道:
“听命于法家又如何?嫁人又如何?这副身躯不过是尸解羽化后的兵器,这个名字也是没有意义的代号,全都是假的而已!”
“珑玲,康庄大道你不走,你偏要去吃尽爱恨情仇的苦!你若像从前那样摒弃七情六欲,就算蔺青曜用辟兵术再如何重塑我的经脉,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今日,除了死已无第二条路可走。”
“什么歪门邪说!”
珑玲见她如此模样,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心中怒气上涌。
“师月卿这个人怎么会没有意义!难道你眼盲不能视物,耳闭不能听声?难道你变成了痴人傻瓜,没有自己的意愿,被重塑经脉时也感觉不到疼痛吗!?”
“你怎么能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记忆,把自己的身躯当成随意更替的齿轮,把自己的性命视为他人争权夺利的兵器!”
“你以为你找回记忆,就能摆脱辟兵人的身份?简直可笑!你有这种念头一日,即便脱胎换骨,你自己就可以将自己重新炼回被人驱策使用的辟兵人,生生世世,永不能为人!”
珑玲疾言厉色的语句在师月卿眼底燃起愤怒火光。
她怀中那卷法简应声崩裂,化作十二只灵光流转的竹简法令飞驰而来。
天戮剑在嗡鸣。
失去天戮剑意的天戮剑,纵然是万兵之母蔺苍玉打造的兵刃,纵然有珑玲四境巅峰的灵气,如何抵挡得住师月卿借来的天地法则之力?
咔嚓——咔嚓——
狂暴飓风中,就连远在数丈之外的秀秀,也感觉到珑玲手中的天戮剑发出了不详的声响。
不不不。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天戮剑!九州第一的名剑!
秀秀朝那个方向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脚下如踩着棉花般不真实,但即便她如何不肯相信,下一刻,珑玲手中的天戮剑蓦然一闪,生生断裂成了两截——!
天戮剑断了!
师月卿凉如秋水的眼瞳有光华一闪,不似欢欣,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但下一刻,她听到一道声音在混战中送至她耳边:
「不可大意,他们出手了……」
他们?
师月卿尚未明白这话中的指代,下一刻,天地忽变,脚下所踏的土地蓦然一空。
无论是师月卿还是珑玲,两人都同时觉得浑身轻盈,灵台一片澄澈空白,仿佛灵魂都被洗涤一净,然而珑玲还沉浸在刚才断剑的震撼惶然之中,下意识想要确认自己的剑在何处。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可是……
手是什么东西?
“你在看什么?这边打得如此吓人,还不快走?”
珑玲抬起头,发现自己似乎在半空中,周围是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
“……你在叫我?”
眼前那只黑白两色的蝴蝶在云雾中拍拍翅膀道:
“自然是你,快走吧,这些人打打杀杀,好生无趣,不如跟我们去白玉京,无忧无虑,纵情自在——”
珑玲也拍拍翅膀,想了想:
“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天地自有生生不息之法,你只是一只小蝴蝶,你能做什么呢?还是顺其自然吧。”
那个声音含着笑意,溪水一样缓缓淌过。
珑玲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她是小蝴蝶啊,小蝴蝶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她挥了挥翅膀,随着那些和她一样的蝴蝶们穿行于云雾之中,她问其他蝴蝶,他们要去何处,大家欢快地告诉她——
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