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了喝点露水,饿了吃点花蜜,困了往花丛里一倒,不需要去哪里,他们小蝴蝶都是这么活的。
珑玲跟在它们后面腾云驾雾,不经意朝下方匆匆一瞥,看到了密集如蚁的黑点,还有黑点之中格外瞩目的一道红影。
“那是什么?”
“他们呀——”有蝴蝶回答她,“小师妹要好好修行,切勿眷恋红尘,否则也会和他们一样,苦苦煎熬。”
珑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那个红影而去。
她看到有人将一截断剑远远掷于他身前。
“——珑玲已死,太子姬弃,你负隅顽抗,已没有任何意义,你若自愿剖心取鼎,我可以将她的全尸归还于你。”
珑玲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看到了极为可怕的神情。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闷痛,尽管她不知道小蝴蝶有没有心,但她知道,自己不想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可能——!”
另一个银冠紫袍的身影忽而冲上前,他遍体鳞伤,揪住掷剑人的衣襟怒喝:
“你就是法家理君!?你凭什么说珑玲死了!她不可能死!谁让你们杀她的!师月卿呢!我明明不准她伤珑玲性命!珑玲是我的东西,她怎么敢不经我的允许动她!”
“师月卿与她同归于尽。”
被称作法家理君的男人握住他手腕,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将他扯开。
“青曜,一点小事便大呼小叫,你母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蔺青曜赤红的眼落在他身上,瞳仁里眼神变幻,从愤怒,到惊疑,再到震惊惶然。
“你——”
“看来你猜到了,不过,现在并非闲聊私事的时候。”
法家理君眺望着远处那道身影。
十万巫者围攻,竟也无法形成压倒之势,甚至连一道伤痕都没有,可以想见,要不是他发现这些巫者都是寻常百姓炼化的辟兵人,早就大开杀戒,直取蔺青曜性命。
而此刻,这位口含天宪的太子殿下看着眼前断剑。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的视线越过被他挡在灵域外的辟兵人,落在了法家理君身上。
“你们杀不了她。”
他吐字极慢,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刀尖上滚出来,淬着血,蘸着恨。
“但今日,我以太子姬弃之名起誓,倘若我的未婚妻殉道而亡,尔等休想从这里,活着离开。”
落在他肩上的小蝴蝶拍拍翅膀。
诶呀。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第49章
“……未婚妻?”
这三个字将蔺青曜的注意力从法家理君身上拉了回来。
他定定看着梅池春许久,蓦地扯出一个森然笑意,将那截断剑带来的怒火全数转移到眼前之人的身上。
“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活着是蔺家臣子,死了也是蔺家的鬼!待我的辟兵人将你踏做肉泥,自会带着她的……带着她回去,你到死也绝不会再看见她一眼——给我杀!”
言出令随,受他驱策的十万巫者以骇人声势冲杀而来。
这样的数量,这样的声势,只用来对付一个人,简直如同以石击卵!
“退——!”
其声犹如龙吟虎啸,只一字便似定海神针。
任凭这些辟兵人如浪潮般铺天盖地涌来,金冠乌发的青年连一步都未挪动,一令既出,冲杀在最前方的先锋顷刻间就被荡退至数十丈外!
「天子令」
这绝非后天习来的术式,而是当初他身为太子姬弃,年幼聪慧,承载了天下人对周室的希冀,才会拥有这样的天子气运在身。
高处旁观的蔺青曜和法家理君俱是心头一沉。
此人要是真的放手一试,龙虎山以内,恐怕无一人能从他手下逃脱。
然而——
他无法放手一试。
蔺青曜冷眼看着脚下的渺小蝼蚁。
同样名为辟兵人,这些人却和珑玲有着天壤之别。
眼前这些辟兵人,尽管被磨平了七情六欲,淬炼过经脉,也不过刚刚一境灵修的实力,唯一值得称赞的,只有乖顺听令这一个优点。
他看着这些形如傀儡的凡夫俗子,看着他们像提线木偶一样,为自己冲锋陷阵,舍生忘死。
但同时,他们又非真正没有神智的傀儡,当梅池春手中书刀抵在他们喉间时,这些感受到死亡将近的凡人,又会本能的畏惧、求饶。
蔺青曜将梅池春数度暗藏杀招,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刻不得不停手的两难尽收眼底。
“真有意思,”蔺青曜轻嗤一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心慈手软?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周室天子,把这些人当成自己的臣民了?”
辟兵人们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强大的周室太子,瞳仁颤动,嘴唇无声地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