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离开?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要睡这种地方,做烧火添柴这种琐事,你不后悔?”
珑玲也被他问沉默了,她抱着膝嘟囔:
“我都没问你为什么要闯千机阁,阿拾,你的问题好多。”
梅池春:“……你不想说就算了。”
隔了好一会儿,珑玲偏头看向他被炉火映亮的侧脸,火光炽热,照得他冷冰冰的面容好像也多了几分柔和。
“因为我不舒服。”
珑玲忽然道:
“随随便便闯进我房间弄丢我的东西,我不舒服,琳琅满目的珍馐佳肴,为了执行任务时刻要保持清醒都不能吃,我不舒服,珠翠绮罗再漂亮,任务却永远做不完,根本没有机会穿上,还有——”
握着柴火的手指微微发紧。
珑玲垂着头,明明方才凛冽得像一把见血封喉的剑,此刻却像是一只被淋湿的小动物,淹没在潮湿的回忆里。
“我曾做过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我不想再做第二次。”
水面沸腾翻滚,厨房里飘满雾气。
少年冷冽如霜的声音响起:
“你做的错事可不只一件,能在这种地方住几个月就是你最大的错。”
见他起身,珑玲伸手抓住他衣角。
“你要走了?”
“废话。”
他目含薄怒地瞥她一眼,心想就这点家当还敢骗他来吃软饭,到底谁吃谁的软饭。
“去搭个新屋子,难不成真跟你一起睡厨房吗?祖宗。”
第16章
那日江载雪与梅池春分别时,他知道这位师弟生来锦衣玉食,哪怕改投兵家门下,也很快就成了呼风唤雨的朱雀院院尊,没过过一天苦日子,所以临别前特意给他留了一笔钱。
「阿拾」:师兄,送点钱来花花
对面的江载雪算了算日子。
「文以载道」:这才两天,你是貔貅?
「文以载道」:我留在离玉皇顶最近的灵讯柱石附近,不是为了给你当钱庄用的
「阿拾」:不给我就只能去墨家要饭了
「文以载道」:你敢!敢给师门丢人,我扒了你的皮!
梅池春看着玄龟令上浮现的字扬唇轻笑。
他都叛出儒家了,除了江载雪,玉皇顶下至弟子上至老师,都未必认他这个弟子吧?
骗到了钱,梅池春将身上那套锦袍往当铺里一推,指尖轻点柜台:
“当了。”
待秀秀和大伯娘买菜归来时,发现梅家宅院里已是人满为患。
一拨人在清理他们家后院那个久未修缮的荒地,一拨人陆陆续续往院子里搬木头砖瓦,还有三两个人抬着一大筐新鲜水果往厨房里搬——青铜城寸土寸金,种菜的地方都不够,那筐里的橘子比金子还贵。
大伯娘瞪大眼:“这是……”
“时间紧迫,未曾同大伯娘商量就擅自做主让他们进来了。”
倚在院中槐树上的少年翻身而下,将手里抛接的那只水灵灵的桃子,笑意浅浅地放在大伯娘手里。
“方才请来的工匠看到围墙有几处破漏,屋顶也缺了几片瓦,顺手就给一并补上了,大伯娘不会介意吧?”
秀秀简直目瞪口呆。
昨日他明明还警告自己?怎么今日在大伯娘面前竟变了张脸?
秀秀忙道:“此人来路不明,还擅自在咱们家胡作非为,大伯娘你千万不能……”
“诶呀!怎么会介意呢!”
大伯娘一扫昨日寒冬腊月般的冷酷肃杀,神色犹如春回大地,满腔热情地握住了梅池春的手。
“你这孩子,这多破费啊,这屋子建来是给珑玲住的吧?我跟你说,你别看我们珑玲平日不穿金戴银打扮自己,但观她样貌性情,那也是爹疼娘爱的姑娘,绝对配得上你这番手笔,我看再修大点也无妨……”
“说得好像你认识她爹娘一样,还不是让人家天天担水干活……哎呦。”
嘀嘀咕咕的秀秀被大伯娘拍了一巴掌。
梅池春似笑非笑地听着。
有了这条出手阔绰的优点,梅池春在大伯娘眼里一下子变
成了一尊镀了金身的神像,用晚膳时,更是不吝好酒好菜招待。
秀秀气得狂吃橘子,一副誓要把他吃穷的架势,珑玲却盯着他身上的衣袍瞧。
“你之前穿的那身衣裳呢?”
低头剥橘子的梅池春抬眸瞥她一眼,指骨嶙峋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剥。
“怎么,这身不好看?”
那倒不是。
院中灯火朦胧,落在珑玲眸中的少年身量挺拔,肩宽腰窄,即便是穿这样一身粗布质地的衣袍,也因他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仪态而显出一种落拓洒脱的风流。
只是珑玲的目光穿过眼前人,脑海中浮现出记忆里那个总是衣袍灿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