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133)
月渡道:“听说在前头抓了麻雀,后来吃酒歇下了。”
柳娘进来哼了一声。“拿了几只烤好来,叫膳房夜里加菜。阿迦见了不知怎么闹呢。”
扶光笑起来,觉得有意思。“那嬷嬷给不给她吃?”
“我哪儿敢不给。指明了亲手抓的,再说使君抓的给你,还有小郎君的呢。我有时见着,使君也是孩子心性,怪不得阿迦喜欢他。”
卫翕过来时已换了一身衣袍。午后连他自己都吃多了,更别提阿恒,吃醉过去抱着他不肯撒手,又哭又笑的,又说要给阿迦送烤麻雀,闹了许久。
这事要是传到母亲耳朵里,少不得又要挨一顿骂。
他这时过来是躲着阿迦,进来后果然屋里已经安静了。
扶光听见声音,从美人榻上看过来——他进来了,顿了顿,坐到她跟前的胡床上。
“烤麻雀好吃吗?”他咳了一下,下午酒吃多了声音有些涩。
扶光道:“你怎么不问阿迦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
“说不要理你了,下次带她去都不行了,掉了一顿饭的金豆子。”
卫翕有些尴尬。“那不是为她好。”
“你干脆别拿来,累了嬷嬷和我。”
卫翕不讲话了。
扶光搁下书道:“我有件事忘了和你讲。先前沐氏来过府上同我讲了件事,我想说不定你用的上。”
“康绍乐有个叫锦瑟的汉人妾室,你这次选吏员去蓟平两州,其中有他儿子。她是受宠的,与康家大夫人兰氏很是不合,如今更是怨恨,听说闹的要自
戕,直说是兰氏嫉妒她,要害她儿郎前途。”
卫翕有些印象。“是有个叫康罗儿的,我当时见了名册也很是讶异。他去的是蓟州安平县,我已叫人盯着他。”
扶光颔首。“此事不急,使君慢慢定夺。”
虎皮就在身下,她斜躺着的,一头青丝铺下来,缠到搁在一旁的手臂上。
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卫翕午后吃的酒好像还没散,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扶光有些好奇,靠过去,睇他。
卫翕回过神来就见一双幽瞳,吓得他一抖。
她嗤一声往后靠,就那么看着他。
好像在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卫翕脸色渐红,却是不肯露怯的,俯身下去,凝视着她。
扶光也不愿露怯。
卫翕觉得眼睛都酸了,怪没意思的。“你是不是想去捉麻雀?”
“什么?”她被他跳跃的话弄的有些懵。
“我见你问了,也没直接说不去。是顾忌阿迦吧。你捉过没?”
扶光道:“我没想去。”
“下次带你去,再煮上一壶酒,很有意趣。”
第69章
“使君很喜欢自说自话,还是觉得一张榻上睡了几晚,你便很了解我了?”
扶光的怒意来的突然,却并非无迹可寻。
她身上的刺全都竖起来。
卫翕知道她又开始犯病,他好歹摸到些和她相处的规律。这也是她们士族教导的么,不好叫旁人轻易猜出喜怒。要端成一座无悲无喜的塑像,供人敬仰膜拜,才好显出高贵不凡来。
虽懂但无法不生气。
他最不喜的便是她用那几个字描述他们的关系。
“好,那你说你喜欢什么?”
“与你何干?”
“萧七娘,你到底想清楚要如何与我相处么?你有时像是要讨好我,有时又防备的很。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她毫不避讳将话讲的这样清楚。“我怕什么你真的不明白么。我怕使君入戏太深,最后不好收场。我没功夫陪你做那些情情爱爱的事,使君也可以少花些心思。”
“带你捉麻雀就是花心思了?我一炷香就能抓个十七八只的。”
“我是这个意思么。”扶光觉得有时和他说话真的很费劲,像不在一个世上的,叫她觉得这架也吵的奇怪。
她瞪他一眼,起身穿鞋。
毯子叫推到一边,裙摆下一双脚,羊脂玉一般。
卫翕气了一肚子,想把她鞋子踢开。
不识好人心。
他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妇人。
次日雪又下起来,这次更大,还不见停。柳娘眼皮一直跳,上了年纪最怕这个。月渡给她吹了吹,她止不住就叹气。“我这心里不安的很,总觉得要出事。”
卫翕若是知道定要夸她好一张乌鸦嘴。他骑着马赶到城南,一大片的屋舍都倒了,天上雪还在下,放眼望去皆是断壁残垣。
“安乐坊多是贫苦人家,屋舍年久失修。这雪大了,压垮了一片。”
卫翕问:“你是坊正?”
“是,小人叫薛度。”
“一共多少户人家?”
“回使君,两百二十七户,合计七百三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