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134)
“许多人都没逃出来,叫压在下面。后来又有人趁机作乱,进屋抢劫,致使火起。”
卫翕就见白雪下连着的断木,都烧成炭了。搬运的士兵,随手一撩,惊呼一声——是下面压了两具烧焦的尸体,像是母亲护着孩子。众人看着这一幕无不叹惋。
“作乱的人都抓到了?”
“回使君,当时太混乱,顾不上。加上许多人都是临时起意,跟在后头想捡便宜的。”
卫翕眉心拧起。“一个都抓不到?眼见着火烧起来,要不是下雪,是不是要叫整个幽州城都烧起来。”
郑濯上前道:“使君息怒。眼下还是要稳定局面,安置好这些救出来的人。”转头去问薛度:“如今那些逃出来的人安置在何处?”
“逃出来的多是些年富力壮的,如今就安置在真武庙。可那地方太小,实在呆不下。”
真武庙,卫翕一进去就见了两个男人在角落里烧纸钱。这个功夫还有闲心烧这些。
他眉一拧就过去,两个人颤巍巍跪下求道:“使君饶命,是怕元贼生气,要咒我们。”
这就要提这座庙了,元贼得势时宣扬自己是真武大神下凡,民间常有祭祀。即便他被杀了,这风气也是一时难改。
卫翕冷冷丢下一句:“他早下地府去了,就是要报应也报应到我这儿来,找不上你们。”
郑濯一听蹙眉,走远了就要劝他:“使君虽接天地阳气,定是邪祟不侵,但不可随意说这些话。”
卫翕走的飞快,一进去庙里插脚的位置也没有。屋檐下,灾民们抱团取暖,火堆已熄了,剩些余温。单薄的衣衫遮不住脚踝,许多人连鞋都没有。一个孩子有些渴,被母亲抱在怀里。母亲睡着了,她好不容易从她怀里出来,跑到外面,抓起一捧雪塞进嘴里。
四周漫着一股无法忽视的酸臭,即便是冬雪天,依旧久久不散。
“叫他们去州学。”
薛度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办法,州学的屋舍宽大,又将修整过,能容下这些人。
李济阻道:“使君,这怕是不妥罢。这么多人去,这州学刚修好,一个不当心就要毁坏了。”
“事急从权,先将人送去。”
“是,是。”薛度赶忙应下。
“这儿我就交给你,将人安置好了,别出了岔子。我留李公在此,一应事务,你俱报给他。”
李济面露难色,这了两声,见他看来,一脸严肃,当即不敢再言,躬身道:“使君放心。”
卫翕颔首,转身离开,几步下了台阶,翻身上马。
一行疾驰,卷起大片风雪,很快便赶到南城门值房。
卫翕掸了风雪进去,叫守城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使君。”纷纷起身行礼。
卫翕坐到他们身边。“如今天寒,你们办差辛苦了。”
“不敢。”
“那边倒了一大片坊市,你们在高处,夜里可见了火光。”
“正是昨夜换防的人去报的。”
“如何报的?”
“叫敲了三十下鼓,已示南边。”
卫翕点头,“很好。今日起至入春,换房改为三轮,我叫外面行营中抽调,你们当好自己的差。”
“多谢使君。”
卫翕赶到州学不久,苍壁带着崔道恒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这里出事了自然要来看一看,能不能帮的上忙。”
他白日起来便去前院找他,是想同他商量之后的事,那些药是要怎么弄。药材全都制完了,若要再做势必要去药堂。可他觉得这事瞒不久,毕竟药性老大夫们都知道。这些药卖出去,药堂里人稍有留意便能猜个七七八八。
不想赵符生说他一早就出了门,竟是城里遭了灾。
他医者仁心,卫翕是知道的,这里确实有伤员要医治。别看他总说自己学的少,可在这儿比寻常大夫好了不少。
州学正中是一间大的堂屋,里面的东西如今全叫空出来,能容纳百余人。
如今挤做一团。
后院的屋子用素麻布隔出几间,放了几块木板做床,这是给伤病严重的人呆的。
院子里放了一只大锅,一个人踩着凳子上去搅,一个人在下添柴,这是煮的姜茶,旁边还有热水,好供给后面的伤患。
和市使送了一批止血的药来。
幽州不缺治外伤的大夫,崔道恒却是没见过这阵仗的。
师父教的多是内调针灸的手法,似这样大开大合,一刀下去,将冻坏的脚砍了,扎紧止血,利落地拍手要去下一个的,吓得他面色惨白。
“小郎君要见不惯,还是随我去前头罢。”苍壁担心道。“这都是军里治伤的法子。幸好如今是冬天,不然还要麻烦。”
崔道恒猛咽了两口口水,摆手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