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155)
“那你是故意的。”
他将她抱到床榻上,用被子盖好。手伸到她鼻下,叫她拍开。
“我都没嫌弃你。”他收回手,满意了。“你这次来
好些了。不怎么疼了,看样子还是养好了些的。”
扶光怔了片刻。
“肚子不疼?精神还是短了些,怪不得我见你今天懒得动。”
他手已经伸进去,贴着小腹。
扶光道:“张真人的药还是有用的。”
“你们上次去信,可有回信?”
扶光摇头。“阿迦很惦记。”
“是啊,我见她有些口是心非,实则心里很想念。是个心思有些多的姑娘。”
“你也觉出来,我见她有时候顾忌很多,真正放松就在阿恒跟前。”
她顿了顿道:“她前些时候说回灵山去。”
“你舍不得她。”
扶光没开口,琉璃珠样的眼睛在昏暗的帐子里依稀泛出一些光泽。
卫翕突然就明白了。“你不想她回灵山。”
“大皇子病逝,世叔一时还是蛰伏的好。虽说与他无关,但难免要遭迁怒。我有时不得不佩服他这逃跑的功夫。当初急着要去江都,说是因你我之事,其实细想,怕是预见到大皇子命不久矣。陛下会迁怒,那灵山上还是暂时不回的好。”
他看一眼她,可这光太暗了,到底看不清晰。他忍不住,爬起来,将外面灯点起来。
“怎么了?”扶光半坐起来。
卫翕进来,借着亮光在她面上逡巡,松口气道:“你要舍不得她,就留在身边。其实世叔年纪大了,你别看他看着年轻,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要他长久带着两个孩子,不是简单之事。”
“还有阿恒在。”
“他是男孩子,等年岁大了,还叫阿迦跟在他身边么。”
“你在怕什么?”卫翕叫她弄的糊涂。“你如今已是自由身,她是你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为何如此患得患失。这不像你。”
“她跟我并不亲近,实则很怕我。”她垂眸终于将话说出来。“我不怎么讨她喜欢。”
卫翕稍愣,随即便笑出来。
“你还知道你不讨人喜欢啊。”
扶光是认真在讲,不想被他这样调侃,她先是恼怒,可随即又有些沉默。
“为这个难受?”
扶光背对他躺下。
“你逼着她念书,我带着她调皮捣蛋,她自然要躲着你。”
“不是,我很无趣。那时刚出长安,她本想和我一起睡的,后来也不愿。”
她眉锁着,说的很是认真。卫翕诧异道:“你莫不是方才见她和我亲近,吃醋了。”
“不是。”扶光不知该如何说这低落的由来,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他和她不同,有阿恒在,阿迦永远都记得他。先前为了她留在长安苟延残喘,后来寻机逃出,亦不曾想过要将她留在身边。她并不适合教养她,生怕一不小心就要因她翻出十娘的旧事来。
日后她离开,她也不会要跟着她。她记挂阿恒,怎会舍得轻易和他分开。
如此一来,时日一久,也许一年,两年,五年,十年,阿迦再想起她不过是曾经照看过她的一位夫人。
这本应很好,是她曾经期待的,可是如今却难免舍不得。
扶光陷入长久的沉默。
直到身后一个怀抱,将她连同被子一齐裹住。
“她喜欢你都来不及,见了你描画的妆容就想学,小丫头爱美的很。我看分明是我和阿恒都排在你后面,她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头一个就想到你。”
扶光全没听进去。他和她不同,她离开后,他自有如花美眷,还有阿恒阿迦。可她不知去何处,浮萍一样。
这样想,她便有些嫉妒他。
卫翕问:“睡了?”
她闭上眼,不让自己再去想。
卫翕虽觉得奇怪,但她常常如此。要是戳穿了她,叫她恼起来才不好。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深谙和她相处之道,给她掖了掖被子,便出去将灯吹了。
次日卫翕回城,便被李济拦住。“使君,我有事报。”
“哟,李公,真是难得。”
李济憨笑一声,上次安乐坊捐钱一事,他没办好,得罪了他,眼见着被冷落了多时。他心里苦啊,自己的身份着实尴尬,旁人说起来他是两头讨好,实则是稍有差池,便是两头都要得罪。真是冤死他了。
“使君啊,前日康宅宴会,我也去了,出了一桩事嘞。”
卫翕有些兴趣。“哦?说来听听。”
他不在意地掸了掸灰,叫他迎头赶上,咳了数声。
“宴会上,江舟讲了一个故事,驸马听了勃然大怒,愤而离席。”
这么严重?卫翕挑眉,以谢珩的修行怕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多半是他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