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167)
他一下紧张起来,近前,又去探一次脉,然后要去看他伤。
卫翕避了下道:“怎么?”
“表叔不难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扶光搁下银匙。
卫翕无奈道:“自然是不舒服的。不过还好,没事。”
崔道恒爬下来,还是苦着一张脸。
“我人就在这儿,别担心。”
“昨日你那酒激的毒发,若不是夫人灌药喂你,我......”
“好了。我知道了。”
崔道恒被他打断,有些不知所措,又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皱着眉退了出去。
扶光再要喂,卫翕直接道:“我自己来。”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刚放下来,扶光就拿着帕子贴上来。一些药液划至颈部,扶光要去擦,被他制止。
“你去歇着罢,我自己来。”
扶光出去,叫月渡去找赵符生,让他打听的可有了信。她交代过,如今每日都让他去问长安那儿的消息几时送来。
赵符生知道这事的紧要,衙署、驿站、便是几十里外的驿亭都叫人去了。
扶光回转来,卫翕见了她稍怔,以为她是走了的。
“你不必在这儿陪着,有苍壁在。”
“你是要方便?”
卫翕不想她这样想,有些尴尬,却也点头。“对,你叫苍壁进来。你回去罢。”
“我扶你去,还是你要在床榻上。”
卫翕蹙眉,按住被子,冷声道:“不必,你回去罢......回去歇着罢。”
“我不累。”
卫翕扫过她眼下的青影,眼珠却愈是漆黑,像嵌在木偶上的珠子。
“昨日多谢你。”
扶光垂眸,落在被上的连珠纹上。“有何好谢的。使君不顾自己的性命,便是再厉害的药也没用。”
指尖划过一颗颗的纹路。“你那时对我说性命重要,说人就只有一生,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作数了。”
等不来他的回答,她终于抬眸看他。
黑白分明的眼睛,除了往日的凉意,还带着怒气。
卫翕许久道:“我身后是幽州百姓,由不得我。”
“百姓?百姓比你的性命重要。”
“自然。”
扶光看着他突然笑起来。“使君知道么,我突然想,若你是谢珩,也会做和他一样的事。”
“萧氏!”
“没什么,你好好养伤罢。”她给他被子展平整。
“使君眼里的百姓比性命重要,可我刚好相反。”她说的轻快,浑不在意。
卫翕再忍不住,抓住她那只乱动的手。
“我不会随意对待我自己这条命,方才的话你也不要再说了。”
扶光弯唇。“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将所有的钱帛都送去奖赏士兵,用我的身体换元贼欢心。他们还要说是因我才招来的灾祸,骂我唾我。我为何要在意他们。他们于我何干?”
她不甚在意的言语仿佛再自然不过,平淡的口吻说出来的话却极具讽刺。卫翕知道她心结深重,却以为是对谢珩,不曾想她是这样想的。
他不知如何答她,所幸她也不曾期望过他的回答。
“昨日那样的事不要再做了。”
“何事?”
卫翕凝视着她。
她不在意道:“你说喂药的事。你都晕了还管得到么。”
“萧氏!”
扶光却突然俯身靠在他身上。
“使君,不,卫三郎,你抱抱我。”
久等不来,她仰头看他。卫翕被她看的心口一颤,松开她的手,落在她面颊上。
第85章
卫翕觉得自己此番怕是难熬过去了。
许是静下来,他终于有这样深切的认知——熬不过去了。便是对萧氏,若是再早些,他应当欣喜万分,可如今只有回避,惧怕。
她总是如此,不合时宜。
还不如先前那样。
她定是担心他死后诸多麻烦罢,并非因他这个人。
还是这样的好。
之后两日,卫翕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吃下去的药也渐渐没了当初的感觉,不知是不是产生了耐性,而夜里常有心口猝发的疼痛。
深夜时卫翕常想起故人故事。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阿耶在教他骑射。四郎跑进来说义父同意了,他们一道去长安。严昉要爬到院墙上,呼喊着里面有萧家的女郎,听说生的比洛神还美。
“三郎。”
“三郎。”
他们一声声的唤,直到最后是一个女子望过来的脸。
“使君。”
“使君。”
他睁开眼,对上她担心的眸,下意识便抚过她的眼睛。幸好,是干的。
“我没事。”
再醒来,一旁的榻上空无一人。
火炉内残余一点猩红。
卫翕撑着身子起来,终于在屋檐外的台阶上看见她,不知在想什么,连他走近了都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