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182)
他将冷掉的茶盏换掉,端了新茶来,关切道:“家主感觉喉咙里可好受些了?说是称病,怎么真病了。”也是这地界偏僻,连吃食上都不甚习惯。他已交代了很多,可到底比不上长安精细。
屋门外有小吏叩门,莲生叹气定又是哪家求见。不想他出去再进来,道:“家主,是老夫人的信。”
“哦?你拿上来。”谢珩展开,眉心微沉。母亲端庄,非那等常要诉情的妇人,再则他此番出京不过一月,莫非是家中有事?
他通篇掠过,莲生见他面色不对,担心道:“家主?”
“无事。你下去罢。”
谢珩看着摊开的信纸,墨染的眉蹙起,翻出数日前公主来信。那时正是卫翕中箭,他顾不上便忘了。
公主有孕。
母亲要他去信慰问。
他不在身边,公主多思多想。这个孩子珍贵,母亲叮嘱他一定要记在心上。
谢珩起身,推开窗。凉意侵入,扫过鬓角面庞。
他记起多年前,自己也曾满心期待一个孩子。
那时方成婚不久。旁人都道,若这个孩子降生,势必集天地灵秀于一身,且观他父母就知。萧家女,谢家郎,男孩儿必是芝兰,女孩儿必是琼英。
可七娘不肯。她温柔又有些娇气的靠在他身上。“还是晚些吧,郎伯不是说要外放,若此时有妊,我到底是留在长安,还是随你去的好。你莫非舍得将我一人留在长安?”
他看着她墨玉一般的眼睛,知道这不过是借口。她就是害怕,还觉得麻烦。
可她所言却正抵着他关切之处——他亦不想与她分离。
孩子,若那时他们真有一个孩子,如今该是多大了。
扶光从榻上醒来,拥被坐起身,几重的帐子有些昏暗。
“外面下雨了?”她觉得有一阵阴沉的湿气。
“未下雨,就是有些阴沉。”柳娘给她披上大氅。
“使君还未回来?”
她轻笑一声,这些日子二人着实有些腻歪。“使君说晚膳不过来了,留了郑公、贺兰将军几位幕僚在前院用膳。”
扶光颔首,想必是蓟州局势有了变化。
阴沉的天色下,蓟州城东三十里处,却是两军对峙。
士兵扎营,他们转移至此处已近三天。这天上看似是要下雨。哎,要冻死人了。倒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
这鳖孙一样的梁军。
话虽如此,但却是吃了败仗的。先前从城中飞射出的火箭,将马惊吓,损伤近千人,这才叫他们退至此处。
都说那卫翕中了毒箭,如今离受降之日都过去多少天了,怎么还没他身死的消息传来。
另一处,蓟州城中,虽不是风餐露宿,但也是人心惶惶。
涅刺部进攻之日便有人嚎喊:“幽州节度使卫翕已中毒身亡。”
如今使君久久未现身,如此大的战事,莫非真如这些胡贼所言。几日后,谣言甚嚣尘上,樊胜抓了数人,一封军报送至节度使府中。
郑濯看着手上军报,沉声道:“果如使君所料,是康家私兵。”
贺兰念恩怒道:“动摇军心,最是危险。这康绍乐我就该活剐了他。”
卫翕坐于桌案后,不动声色。叫他们前来,便是已有成算。“郑公,梁重两日后便至。我想你直接接应他,将他军队安置在城外行营。”
“使君的意思是。”郑濯立即便有些明白。
“是,我要让贺兰将军去驰援樊胜。”
“可如此一来,梁重重兵临城,使君就不担心?”
“梁重此人并非徐朝、郦靖远之流。他膝下无子,于权势上并不热衷。再说城中还有宣慰使在。便是他真有异心,蓟州还有数万精兵。我又不是真被毒死了,如今不过是想叫这戏做的再真一些。”
魏徵道:“那我可能同贺兰将军一起去?”
庆明叹气。“六郎还有功夫去?如今朝中送药之人将至,你快些出城去与他们对上。”
魏徵皱眉。“还要这样?”
“使君不是说了,要将这戏做的更真一些。”
卫翕见他遗憾,在他脑袋上一敲。“等我解了毒,自然要赶去蓟州,难道还会忘了你?”
魏徵马上兴奋起来。“我就知道,三哥怎么会不让我去。”又撞了撞崔道恒的肩膀。“你也同去!一并去见识见识。”
卫翕又交代道:“郑公,那石家的儿郎,你既已罚过,如今便再用起来,将他派到蓟州去。他此时正是要表忠心的时候,想必对康氏私兵不会手软。”
几人边饮边聊,直至月上中天,方才散去。
卫翕回到后院,扶光见了他,便闻见一股酒气。
“使君饮酒了?”
“哪敢。阿恒也在,我如何也吃不成。只能看着他们吃,馋得很。”他嗅着肩上衣衫。“定是沾上了,我去洗漱了再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