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稔星霜(181)+番外

杨管事神色犹豫，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施婳，实际上，他心里也正犯嘀咕，和采珠人有着同样的顾虑。

施婳见状，镇定自若地往前迈出一步，身声音清脆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向着众人高声说道：

“不愿随我赴卫者，此刻便可取回身契。若存疑虑，尽可赴官府立字为凭，当场焚毁。”她眸光如电扫过人群，“愿随我者，纵使岁采一月，薪资分文不减！”

话音未落，她已利落地探手入匣，将那一叠泛黄的身契高高擎起。纸页在风中猎猎翻飞，宛若一群重获新生的白鸽。

“你们想清楚了，就去找杨管事。去留随意，我绝不强求！”

话声刚落，人群中便有一人迫不及待，脚步匆匆地径直走到杨管事面前，语气急切又带着几分忐忑：“管事，我要拿身契离开。”

杨管事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在那一叠身契中翻找出对应名字的契约，伸手递了过去。

那人双手接过，目光在身契上反复查看，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笑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重获自由。

其他人瞧在眼里，心动不已，一时间也纷纷围拢过来，自动自觉地排起队，眼神中均是期待与犹豫交织的复杂神色。

不过短短片刻，看着拿身契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杨管事暗自摇头，他心想，这新东家到底是年轻气盛，做事太欠思量。

这么多廉价劳动力，就这么轻易放走了，连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往后可有的后悔咯。

眼见着近一半的人手持身契离去，施婳微微一怔，着实有些始料未及。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留下来的采珠人，他们眼中的犹豫、期待与信任交织在一起，让施婳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也更加坚定了要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待人数清点完毕，施婳即刻向杨管事询问：“咱们走水路，能到北荒吗？”

杨管事如实相告：“水路自是通畅，若论行程，比陆路快上数倍。早年藩商络绎于此，驼铃不绝。”他忽地神色一黯，“可自北荒马匪坐大后，非但劫掠财货，更是动辄害命。商旅们宁可绕行千里，也不敢拿性命作赌，这水道便日渐荒芜了。”

从前的北荒虽马匪横行而商旅断绝。而今宋清玄执掌弯刀寨，铁腕治下，昔日肆虐的匪患如朔风扫尘，早已荡然无存。

她唇角微扬，轻声道：“如今马匪既除，这水路岂不是天赐的通途？往来商旅，再无阻滞。”

船只一应俱全，无需额外购置。采珠人个个精通水性，驾船不在话下，连雇佣水手的麻烦都省了。

这样一来，就算让他们转行做藩商，往来于两国之间，也毫无阻碍，便捷得很。

念及此处，施婳一直紧绷的神经悄然放松，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108章 司弦

虽说走水路无需经过城门验查，但剩余的采珠人，施婳仍需为他们办理通关官牒，以防日后生出变故。

令施婳始料未及的是，她还未来得及前往玄阙国的官府去办理此事，国师殿竟派人来，邀她前去。

施婳心中不禁对“国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人的命运轨迹难道真能被精准算出？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是不是也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国师眼中？

只是这般想想，便令她不寒而栗。

她正兀自胡思乱想之际，国师殿的小童已领着她踏入了正殿。甫一抬眼，她便瞧见了那位曾在面摊上偶遇的白衣男子。

此刻，他身着一袭色泽深沉而华贵的绛紫色国师长袍，头戴巍峨高冠，身姿笔挺地端坐在棋案之前独自对弈。周身散发着与上次所见截然不同的庄重气息，令人心生敬畏。

施婳款步走近，国师微笑着颔首示意，她便在对面落座。还未等施婳开口，国师便径自执起一张素笺，递至她眼前。

施婳定睛看去，是一封以国师名义所写的信函，上面言明望官府诸事予以行方便。

施婳凝眉沉思之际，忽见一截紫袖拂过案几，青瓷茶盏已盈盈推至眼前。

氤氲茶烟中，她抬眸直视对方：“阁下虽允我带人离去，可你们国君岂会轻易放行？毕竟这些采珠人年年都要为王庭进贡濂珠。”

对方唇角噙着一抹笃定的笑意：“姑娘多虑了，此事，君上必会首肯。”

施婳顿时心中一喜，只觉此番前来，可算是不虚此行。

“我姓司，单名弦。施婳姑娘，我等你很久了……”

施婳闻言，满脸疑惑。

司弦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羊脂白玉般的棋子。那棋子在他指间流转生辉，最终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嗒”声，在静室中荡开一圈微妙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