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稔星霜(182)+番外
“姑娘被北地百姓尊称为云川。在异族古语中,云川象征着星辰之首,如北辰恒悬,为迷途者指引归程。”
施婳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抹受宠若惊的神色,连忙摆了摆手,谦逊道:“不过是顺手帮了些人,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云川’的称呼,只是客气话罢了,当不得真。”
“姑娘认为的那些点滴小事,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途……”
提到“命途”,施婳忍不住问道:“国师当真能窥见自己与他人的命途?”
司弦修长的指尖轻抚过棋盘纹路,声音似深潭静水,不起一丝波澜:“国师一脉初创之时,便传下这门‘窥天术’。”他落下一枚黑子,“原本只为让继任者明晓自身阳寿几何,好在这有限光阴里觅得传承之人,使星火不灭。”
棋子与棋盘相触,发出清越声响。他抬眸时,眼中似有星河流转:“而后世之人,却将这窥天之术,用在了勘破他人命数之上。”
他指尖突然按住一枚摇摇欲坠的白子,“天命如棋局早定,纵使窥得先机,不过平添愁绪。若强求改易......”一枚黑子突然在他指间裂开细纹,“必遭天意反噬,如这裂玉之棋。”
施婳凝视着那枚裂开的黑子,心头蓦然一紧。茶烟袅袅间,她仿佛看见无数命轨如丝线般缠绕在司弦指间,又随着棋子碎裂的脆响一一绷断。
念及贺楼寒与祝兮辞的种种,施婳不禁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了悟之色。
施婳指尖轻抚茶盏边缘,抬眸问道:“国师大人此番邀约,想必不止是为赐这通行之便?”
司弦缓缓抬眼,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与她视线相接。刹那间,施婳只觉心神微震,仿佛连心底最隐秘的念头都被这目光洞穿。
“十年前的一个雪夜,我观星象得见异兆。星谶昭示,玄阙之滨,当有一女子前来,此女可改天地棋局。”
“此后岁岁年年,我在此静候,今日,总算得见。”
司弦的话语犹如惊雷劈落,震得施婳神魂俱颤。她指尖一抖,茶盏“当啷”一声跌落在青玉案上,溅起的茶汤在袖口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恍惚间,她想起祝兮辞曾说她能解救众人,她自觉力有不逮。如今司弦竟说她能改变天地格局?
施婳下意识攥紧衣襟,只觉得胸口如压千钧,连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
“国师莫要戏言……”她声音发紧,喉间似哽着团棉絮,“我区区商女,连一船采珠人的生计都要殚精竭虑,如何担得起。”
“天下如棋,乾坤莫测。姑娘此子攸关全局,或定胜负,或决存亡。落子无悔,万不可率尔操觚。”
这是司弦对她最后说的一句话。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秘术的余韵,直至施婳回到客栈厢房,仍在耳畔萦绕不去。她倚着雕花窗棂,看暮色渐沉,将司弦的告诫反复咀嚼,却似雾里看花,愈思愈觉其中玄机深不可测。
三人于玄阙整整盘桓三日,待施婳将采珠人的官牒一一办妥,便率领众人循水路踏上返回北荒的行程。
出乎她意料的是,水路行程竟十分顺畅,不出半日,便已抵达北荒的海岸。众人下船后,向北再行进不到十里地,弯刀寨的轮廓便映入眼帘。
宋清玄瞧见施婳领着黑压压一大群人归来,不禁面露惊讶之色。他忙向宋风眠询问缘故。
宋风眠毫无保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了清楚,听得宋清玄震惊万分,半晌回不过神。
他不禁暗自嘀咕:中原的小姑娘,胆子都这般大吗?说去那吃人的魔鬼石林寻人,就真的去了;去城主府给城主送绿帽子,也毫不犹豫就送了;如今又说去接手采珠人,竟然真的就把一百多号人从玄阙国带出来了!
这可真是祸事专挑大的闯,什么事儿大来什么!
幸而弯刀寨往昔规模宏大,留存了不少空闲屋子。寨中众人齐心协力,一同动手帮忙收拾。安置众人的地方很快就整理出来。
那批采珠人原本忐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带着期待与欣喜的神情。
施婳见众人都已安置妥当,便主动找到宋清玄,与他商量起这一百多号人的生计问题。
宋清玄平日里散漫惯了,行事多是得过且过,骤然要处理这么多人的生计大事,一时之间也有些束手无策。
施婳见状,便将自己想让采珠人做藩商的想法和盘托出。宋清玄听后,觉得这个主意切实可行。
只是隐隐担忧,一旦马匪听闻有商路往来的消息,恐怕会心生歹意,前来滋扰。
一番思索后,两人决定安排寨中弟兄轮流在周边巡逻,以防马匪来犯。
施婳环顾四周,打量着略显简陋的弯刀寨。如今人丁增多,其中还有不少妇孺,这简易的木栅栏在她看来,实在难以提供足够的安全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