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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升职手札(186)

作者: 担花 阅读记录

此言一出,朝野哗然。一时间攻讦四起,株连无数。

庾载道原本被软禁在外郡,不知从何处听闻朝中消息,当夜便自缢于家中,以死明志。

然而朝中的形势由不得他。

以周士诚为首,大大小小曾与颍川庾氏有瓜葛的士族,多多少少都受到牵连。当今天子的姑母长沙大长公主,原本嫁给了庾钦年之子庾慎行,庾慎行被宣武军缢死于京门,子嗣全部被收押处死,唯有大长公主所出一子侥幸活下来。如今又遭逢此事,连大长公主都庇护不得。

头发斑白的大长公主哭晕在宫门,也难逃儿孙殒命的惨剧。相比之下,满门抄斩的杨守基父子,只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小角色。

成之染听得惊心动魄,忙问道:“周士诚既已族诛,周士显那边如何了?”

江岚之母徐夫人曾说过,周士显是周士诚同族的兄弟。若他也受到了牵连,徐娴娘的婚事又该如何是好?

徐崇朝默然:“待我到金陵,便去问一问三娘。”

————

成之染远在京门,困守在江岸这一隅城墙里,因为母守丧,鲜少能走出成府半步。外间的血雨腥风吹到这里,都化作和风细雨,温煦如迟迟春日。

她有时也会倏忽怔愣,耳畔回响起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却仿佛隔着一层纱,如何都看不分明。

春日在喋血的尘埃中悄然而逝,这一年偏又多雨,飘在瓦上,打在窗前,淅淅沥沥,在灰白天色中透出无尽的沉闷。

成之染终于盼到徐崇朝去往金陵,每日望眼欲穿地等着,直到他带回了徐娴娘的消息。

第89章 及笄

周士显与周士诚划清了干系,并未被卷入这场动荡中,然而他从此对周徐联姻之事讳莫如深,不久前托人婉拒了婚事。

徐娴娘听闻,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便要找钟夫人理论。她生母钱氏软硬兼施,总算将她劝回了屋里,自此以后,再没人提起这件事。

成之染闻讯恻然:“周氏也好生绝情,此事与三娘何干?”

徐崇朝默然良久,喃喃道:“与三娘无干……我表兄收押周士诚和杨守基,怎能说无干?”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成之染虚虚地倚着凭几,语气中说不尽怅惘:“或许江郎已不需要这门婚事了。与他争江州刺史者,唯有死路一条。”

又一阵轻雷隐动,将屋中的气氛击落到谷底。

徐崇朝低头摆弄着茶盏,一时间两两无言。

半晌,成之染轻揉着眉心,开口道:“颍川庾氏,如今都死绝了罢?”

“你忘了庾慎德?”徐崇朝看了她一眼,道,“自江陵战后,庾慎德弃城出逃,至今仍毫无音信。有人说他逃到了关中,谁知道是真是假。”

成之染望着他,缓缓道:“我痛恨庾氏,亦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可如今庾氏剿灭殆尽,竟有些于心不忍。”

“这便是你与义父的区别,”徐崇朝答道,“庾氏党羽在朝中,终究是隐患。若你有朝一日坐到义父的位置,说不定便能明白今日的选择。”

成之染默然无语,心头角落里湿黏黏的,如同石阶下滋生的苔藓,在霏霏不绝的黄梅雨中绵延。

待到天气放了晴,酷暑已悄然来临。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的及笄礼。

成之染出生在七月朔日,大暑之后平平无奇的夏日,日头依旧毒得很。除了为长辈祝寿,大魏百姓并没有庆贺诞辰的习惯,只是男子加冠或女子及笄时,常常选在这一天。

庐陵郡公嫡长女及笄,本该是极其隆盛的场面,然而成之染身处丧期之中,于情于理都铺排不得。

因此这典礼,只是在成府之中,邀请了若干亲朋好友齐聚。

成之染未施粉黛,素面朝天,挽着小儿女的双环髻徐徐入场。

她比从前消瘦了许多,少时摸爬滚打练出的筋骨,也掩在宽大飘逸的襦裙下看不分明。前来观礼的柳元宝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如今乍见她淡漠的眉宇,心里头说不出的难过。

这笄礼删繁就简,叔母桓夫人为她挽起素雅的圆髻,插上簪子那一刻,礼成。

成之染向众人参拜,柳眉凤目恭敬不苟,抬首之时,目光缓缓掠过一张张或欣喜或感喟的面容,一时间竟有些惶然。

祖母温老夫人端坐在堂首,难得慈眉善目地望着她,儿孙绕膝,将她枯老的面庞也映照出勃勃生机。除了六郎怀远尚未满月,与乳母待在住处,其余大大小小的幼童都到齐了。最小的四娘刚过了百日,依旧被庶母抱持着,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

成之染的目光落在了三娘身上。

成三娘生在去岁中元,尚不及百日,嫡母柳夫人便溘然长逝。生母朱杳娘被赐死,成肃恶其余胥,连带着冷落了三娘。她如今将满周岁,还不曾取名,府中也无人敢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