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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升职手札(187)

作者: 担花 阅读记录

成之染垂眸打量她,神色凄然,似笑非笑。

见她半晌不吭声,桓夫人轻咳了一声:“狸奴,你阿叔虽没能到场,却一早便派人送来了礼物。”

她命丫鬟端来一方木盘,厚厚的丝帕遮掩着,让人看不出内里乾坤。

她含笑示意,成之染便掀开了丝帕,手不由得一顿。

竟是数册崭新的兵书。

成之染将书册捧在怀中,爱不释手。

桓夫人笑着道:“虽然过去了许多年,你阿叔总念叨从前教你读书的日子。”

成之染深深拜谢,一时间心绪万千,不待她细品这滋味,又有个小厮捧着长匣走到她面前。

一看那尺寸,成之染不由得失笑:“这我猜得到,莫不是把刀?”

匣盖掀起,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赫然入目。刀身的遒劲和锋利,仿佛要冲破崭新的刀鞘。

成之染将书册交给阿桃,一上手,那把刀沉甸甸的。拔刀出鞘,刃如寒霜,摄人心神。用指节轻叩刀背,铮然回响,好似青石坠入幽潭。

她叹道:“真是把宝刀。”

“这可是你三叔从荆州寻到的。”成肃目光仍在那宝刀上流连,语气中颇有几分艳羡。

成之染收刀,道:“有二位叔父珠玉在前,阿父莫不是拿不出手?”

“这叫什么话?”成肃笑了笑,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

成之染略一沉吟:“此言当真?”

“那是自然。”

成之染正色道:“我要去军中,跟将士一同操练。”

成肃始料未及,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当场食言,半晌蹙眉道:“好。”

成之染正要松口气,忽听堂上温老夫人道:“你这丫头总不知安分。如今已经及笄了,也该为家中分忧解难。这偌大的家宅,上百口人差事,你也该学着管管。”

成之染不满:“叔母打理得好好的,我进来掺和什么?”

“这不是要让你学?”温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不然将来嫁了人,竟不会打理家业,真叫人笑话!”

成之染闭嘴,只把她说的当作耳旁风。

成肃无奈劝解道:“阿母,日子还长着,且随她去罢。”

见成肃也这么说,温老夫人只得生闷气,堂中一下子沉寂下来,变得昏昏暗暗的。

半晌,她睁着昏花的老眼,道:“怎么这么黑?外头下雨了?”

她话音刚落,一阵轻风便穿堂而过,于酷暑燥热中夹杂着一丝凉意。成之染出门望去,天色已变得昏黄,浑不似先前青天白日。

“真要下雨了?”

堂中人议论纷纷,成之染伸手,指尖仍环绕着蒸腾的热气。

天怎么突然黑了呢。

她正纳闷着,不远处廊下传来阵阵惊呼。庭院中许多人跑动,脚步杂沓乱成了一团。

成肃纵身出门,喝问道:“怎么了?”

被他抓到的小厮面色苍白,颤巍巍地指着天空道:“第下……天狗吃太阳了!”

成之染悚然一惊,抬头看时,云层浮动间,浑圆的日头已被阴影遮住一小角,仿佛炊饼被咬掉了一口,慢慢地,这缺口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

庭中众人早已躲到屋子里,空空落落的回廊,在日影消磨中渐次模糊。

成之染被那阴霾中的璀璨光华灼了眼,酸痛得直流眼泪。等到再抬起头时,巨大的阴影已把日头吞灭,只留下一圈耀眼的光环。

四下敲锣打鼓声绵延不绝,城里城外,街头巷尾,战战兢兢地期盼着天狗被吓走。

一愣神的功夫,日头又从阴影另一侧露出了边角,紧接着出现了半个月牙。那月牙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亮,成之染用力眨眨眼,周遭的一切也逐渐清晰起来。

她长久伫立于堂下,脖颈已有些酸痛。

成肃和徐崇朝并肩而立,也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你们怎么不说话?”成之染怪道,“差点把我吓一跳!”

徐崇朝反问:“天狗食日你不躲,胆子不是大着呢?”

“我为何要躲?”成之染不以为然,“莫非还有妖魔鬼怪敢捉我不成?”

徐崇朝失笑:“可不是,谁敢来捉你?”

直到天色恢复了清明,温老夫人才神色紧张地出来,老神在在地念叨着:“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

日蚀,阴侵阳,臣掩君,有亡国之象。

成肃负手站在高阶之上,方才目睹天地变色都不曾动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怅惘。

这一番日蚀,金陵早已闹翻天了罢。

“报——”

传令的军士径直快步入府,身形一踉跄,声音都有些颤抖:“启禀第下,益州军报,江陵八百里加急!”

成之染脑中嗡的一声,耳畔飘忽着上元春宴后踏破宗氏清梦的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