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370)
物以稀为贵,当时众人都视若珍宝,成肃还拿来哄她开心。如今她身在越城岭,眼前所见皆是硕大的萤火,顿时有造化弄人之感。
她问道:“那只萤火虫,后来为何不见了?”
“萤火变灭,不过三五日之间。听说那萤火不服水土,天亮便没了。”
成之染沉沉地“嗯”了一声,那时节府中变故丛生,她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只是事隔多年又回想起来,心中却凄恻难平。
见她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徐崇朝不由得忧心:“狸奴?”
“都是过去的事了,”成之染低声说道,“良辰美景难得,从前我岂会意料今日?”
她有些困倦,随意摆弄着身前草叶,道:“阿蛮,回去罢,明早还要赶路呢。”
徐崇朝半晌不语。
成之染抬眸看他,对方神色隐没在暗夜之中,冷不丁问她:“你几时不曾唤我阿兄了?”
她一时惶然。当年成肃收徐崇朝为义子,她惊讶之余,却怅然若失,坚持着不肯改口,为此没少被成肃叮咛。可是到后来……
到后来母亲去世,一切都天翻地覆。她心中荒寂无所依凭,那时候,唯有兄长的怀抱,还残存着一丝炽热的温情。她在徐崇朝怀抱中放声大哭,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她一生中第一次刻骨铭心地体会到,有些人有些事,即使伸出双手,也终将随风而逝。
念及过往,成之染心中酸涩难言。可昔日泪水早已在母亲灵前流尽,多年以后的今夜,纵然万千心思低回百转,心头只剩下一片惘然。
她收回目光,低声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扭头要走,却被徐崇朝拉回来。越是低头不语,徐崇朝越不肯让她,两下里僵持不下,成之染又气又恼,怪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徐崇朝手下一顿,看她一副将怒未怒的样子,语气登时软下来:“狸奴,交州祀神那一日,在瀑布底下,你问我说了些什么……”
成之染神色微动,望着他专注的目光,心头竟突然慌乱起来,摇头道:“如今我不想听了。”
徐崇朝抿了抿唇,却依然不依不挠,追问道:“那天夜里你醉了,这可还记得?”
成之染撇过头去:“我说过,我不记得了。”
“真的吗?”
成之染不语。
徐崇朝离她很近,几乎将她虚掩在怀中,她轻轻挣开,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兀地落入对方怀抱中。
成之染心乱如麻,脑子里乱糟糟的。徐崇朝把她拉近,手掌触摸到她后背略显粗糙的衣料,柔韧的身体在他指尖轻抚下微微颤动。
成之染低垂着眼眸,对方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她只觉脸颊红得发烫。徐崇朝脸颊堪堪擦过她额角,饱满的双唇划过发间,留下温凉而酥痒的触感,如一道又一道战栗,顺着发肤一路绵延到心底。
徐崇朝看不清她的脸,怀中人一动不动,仿佛并无逃避之意。他轻轻摩挲着贴近,正要吻到她的唇时,她猛地扭过头去,似是不情愿。
徐崇朝身形一僵,迟疑了一瞬,稍稍分开些,唇角露出苦涩的笑意。成之染侧首露出纤长的脖颈,他目光一沉,落到她衣领深处的红绳上。
他以手指轻轻挑出,将绳上物事捏在指间,不由得愣住。
小巧玲珑的玉坠映射着月光和萤火,分明是他当年送给成之染的及笄礼物。
数年来点点滴滴走马灯般从脑海中闪过。千般情意,化作玉坠上落下一吻。
成之染缓缓转头,眸光微动,神色复杂。
半晌,徐崇朝抬眸看她,似是一笑。
炽热的怀抱终于松开,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要走。脚步尚不及迈出,手腕却被紧紧抓住。
徐崇朝愕然转身,温热的躯体便扑到他怀中,埋首贴在他胸前。他呼吸一窒,只听得两颗心砰砰跳动,仿佛撞击到一起。
半晌,成之染抬起了头,她羞红了脸,双眸却极亮,如同暗夜中熠熠生辉的星子。徐崇朝一时怔然。她却踮脚搂住他脖颈,盯着他形状饱满的唇瓣,轻轻地吻了上去。
她动作生疏,唇上温柔的触感却灼热似火。徐崇朝眸色一暗,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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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破寒睡到半夜,热醒了。
他梦到雍州七月如火,叔伯带着他一帮子侄,到城外汉水中浮水。襄阳地处胡汉之间,民风粗犷,良家女子常站在岸边观看,全无一丝羞赧的意味。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往来水中又矫若游龙,向来赢得叫好声最盛,每每被同辈调笑。此番情景在江南,却是无法想象的。
一别经年,他有些想家了。
元破寒倚着树干,发了半天呆。柳元宝冷不丁说了句梦话,差点吓了他一跳。他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成之染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