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529)
“失礼?失礼又算什么!”苏弘度张大了眼睛,一张脸神色变幻,“婚姻大事,你竟然如此断送了!我为你可惜!”他说着便上前扯她的袖子。
成之染侧身避过,绛紫官袍在风中一抖,仿佛绿杨烟外荡起的波纹,复归于无痕。
苏弘度还要上前,一旁宗寄罗横插一脚,瞪着他喝道:“殿下!”
苏弘度含怒指着她:“你是宗右卫家的娘子,是不是?你叔父尚且不敢对我喧嚷,你竟然……”
见他揪住宗寄罗不放,成之染忍无可忍:“殿下不必为我可惜,没什么可惜不可惜——如今自是我的福分。”
苏弘度哑了声,愤然道:“你、你——”
数人在府前争执,街巷间不时投来窥伺的目光。成之染扫了眼看热闹的人群,无意与苏弘度多言,于是恭敬一拜,垂眸道:“殿下,请回罢。”
黑漆小门吱呀开合,绛紫朝服消失在缝隙之间,仿佛一道青烟隐没在重重山林。
苏弘度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终究泄气般垂了下来。天地间氤氲着溟濛水雾,厚重的云层正阴沉作势。
仲春雨水,就要到来了。
第251章 金枝
草长莺飞的时节,成之染望着帘外牛毛细雨,饶是满眼青绿润泽,仍有沉沉愁绪萦绕于心头。
见她似有些心不在焉,萧群玉放下手中卷册,于案牍之中抬眸,轻声道:“女郎可有烦心事?”
成之染回神,才发现案上簿册还停在片刻之前,她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忽而问道:“九娘,婚姻之事,究竟所求为何?”
萧群玉闻言,沉默了一瞬,道:“两姓联姻,珠联璧合。”
“珠联璧合?”成之染喃喃低语,“九娘当真这么想?”
萧群玉似是轻叹,缓缓道:“以我所见,不过如此。譬如先父尚海宁公主,而我又嫁到王氏。”
成之染问道:“如此般配的姻缘,九娘以为如何呢?”
萧群玉望着她,琉璃似的双眸闪动着微光:“女郎知道,我并非公主所出,公主于我,终有芥蒂。公主早逝,并无所出,个中坎坷,纵我年幼,何尝不知一二?至于我嫁与王氏,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仅此而已罢了。”
成之染黯然,道:“九娘于王郎,可还有几分情意?”
萧群玉眉目淡然,夫死离绝回家,于她而言,纵然有情分,但也不多。
“情意何物?我从未遇到。”
成之染讶然:“真的吗?”
这话让萧群玉稍有些怔忪,她凝神想了又想,道:“记得未出阁之时,有一年上巳,我与姊妹去城外踏青,独自一人迷了路,在山里看到个砍柴的后生,带我走了出去。他没留下姓名,从那以后再也不见了。”
成之染不由得笑了笑:“你可想再见?”
书斋内静谧无声,唯有雨丝烟气袅袅扑来。过了好一阵,萧群玉沉沉答道:“相见不如不见。”
成之染默然良久,却见萧群玉起身走到廊下,伸手拂过轻柔的雨幕,侧首对她道:“女郎,世事难以两全,倘若能抓住一端,便已是天赐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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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成肃答应了两家婚事,徐崇朝再没有到镇国将军府登门,只派人悄悄地送来书信,生怕被成肃发现了,又埋怨二人私相授受,再迁怒一番。
成之染将书信收到木匣里,没好意思再看第二遍。明明已有了肌肤之亲,信中却尽是小儿女情态,离情宛转,只让人心绪不宁。迷蒙烟雨也叆叇不清,较往年平添了几分缠绵。
上巳节前夕,成肃派人到镇国将军府,接成之染回东府小住。
成之染心里不情愿,但见来人是沈星桥,也不好发作,只问道:“去东府作甚?”
沈星桥道:“上巳踏春,女郎莫不是忘了?”
成之染恍然。她幼时最爱扶老携幼阖家出游的吉日,后来年岁渐长,世路奔波,鲜少有这等闲趣。
正是桃红柳绿的时节,金陵城内外俱是满眼生机,山野中各色花花草草渐次舒展。祖母温老夫人拿定了主意,要到城南永泰寺上香祈福。
成肃遵从母亲的意思,亲自陪同一道前去。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出门,前车已出了东府城,后车还在太尉府打转。
成之染与二娘琇莹和三娘颂宜同车,她二人年龄相近,又稍稍懂事,不似更小的弟妹吵闹。
成雍膝下有四女,只有成琇莹是桓夫人嫡出,桓夫人向来对她寄予厚望。
皇次女苏兰猗已有九岁,在宫中进学,近来正缺个女伴。成琇莹恰巧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平日里读书也刻苦精进,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桓夫人便动了心思,要送琇莹到宫中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