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540)
赵兹方拊掌,众人亦纷纷庆贺。觥筹交错,苏弘度多喝了几盏,脸颊发烫,眼神也有些迷离。
成之染专注地打量那婴孩。他铰头之后换了新衣服,红艳艳的鞋帽煞是可爱,只是宴席之上众声喧哗,吵得孩子哭起来,被乳母抱了下去。
成之染收回目光,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小小地艳羡一番,有这么个孩子侍弄着,平日里大概会多几分乐趣。
正出神之际,广袖被轻轻扯动。徐崇朝侧首看着她,笑而不语。
成之染瞥了眼被压住的衣角,低声道:“大好年华,谁愿意围着孩子转。”
她自婚后仍服用避子汤药,一如既往地小心谨慎。徐崇朝心中有愧,说不得什么,话到嘴边兜兜转转,只是道:“生在王侯之家,亦是幸事。”
这话却不假。成之染若有所思,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移开了目光。
筵席的另一侧,苏弘度的目光仿佛凝固了。成之染浅笑低眸的模样落入他眼中,更显得一旁与她低声交谈的郎君颇有些刺眼。案前珍馐食之无味,他狠狠灌了一口酒,几度压下的满腔委屈又翻涌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凭什么这样?
喉间醇酒火辣辣流入心腹,捏着酒盏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赵兹方察觉他的异样,出言提醒道:“殿下……”
苏弘度恍惚间回神,缓缓放下了酒盏,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莫名地笑了两声。
赵兹方循着他目光望去,满目琳琅,宾客开怀。许是他看花了眼罢,方才那一瞬,他竟然觉得东海王要对案垂泣。
成之染无意在王府久留,散席之后便匆匆告辞。她与徐崇朝一同出了府门,对方正要扶她登车,门口却追出来一人。
金冠辉煌,满身华彩,脚步踉跄,正是苏弘度。
他醉眼朦胧地望着成之染,问道:“太尉为何没有来?”
成之染暗中无语,眼前这东海王果真是醉了,竟有脸来问。他搅闹亲迎之礼,成肃心中指不定怎么恨他,只是碍于情面不曾明说。
然而这一问,成之染却不好回答,于是笑了笑,道:“家父多事,为国分忧,殿下莫要怪罪。”
这话也不知苏弘度有没有听进去,他怔愣了片刻,又想再开口,被成之染打断了。
“时辰不早了,依照习俗,明日王妃还要将孩子抱去母家。王府中还有不少事,殿下请回罢。”
她不待对方作答,拉着徐崇朝上车,径自绝尘而去。
辚辚车轮声声入耳,成之染疲惫地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徐崇朝问道:“你在为苏弘度烦恼?”
“我为他烦恼作甚?苏弘度如何与我何干?”成之染睁开眼睛,幽幽望着他,道,“可大魏东海王不能如此轻浮躁动。”
苏弘度的东海王之位,本就是出于天子恩宠,要不然会稽王尚在,他还是老老实实当世子。
徐崇朝深以为然:“当年有一个琅邪王苏弘景弄权,已经惹出了滔天大祸。苏弘度以护军将军之职执掌外军多年,空长了年纪,心数甚至还不如苏弘景。”
他话尽于此,成之染自然明白,这样的宗室重臣,对社稷而言遗患无穷。
她不由得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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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逢常参,夜雨初霁,东海王府一大早便忙碌起来,侍奉苏弘度梳洗入宫。他昨日席上喝了不少酒,宾客散后又意犹未尽地独酌,大早晨起来还是满身酒气,醉醺醺地下地都站不稳。
赵蘅芜颇为忧心,劝他向宫中请辞,免了今日的常参。苏弘度不肯,被劝得急了,狠狠发了通脾气,冷着脸吆喝随从牵马过来,他要骑马去往宫城。
众人又一阵苦劝,奈何苏弘度铁了心,翻身上马,挥鞭而去。近卫亲从呼啦啦跟上一大片,纷沓马蹄声踏破了清晨静寂。
苏弘度今日起得迟,在府中耽搁了不少时辰,饶是将骏马赶得飞快,行至宫城大司马门外时,四下里早已看不到百官人影。
随从心知已误了时辰,连忙上前搀扶苏弘度下马。
苏弘度将马鞭一甩,胯#下骏马兜了个小圈,径自向大司马门跑去。
守城的卫士吓了一大跳,一窝蜂上前连人带马拦下。为首的军官拱手,恭敬道:“请殿下下马。”
宫城之内不准骑马,饶是什么王侯将相,都得遵从这规矩,老老实实下马步行。
苏弘度遇阻,满脸不耐烦,他高踞马上,喝道:“朝参要迟了,快让开!”
众守卫岂敢放他,依旧拦在马前好言相劝,那声音落到苏弘度耳中,直吵得他脑壳疼,反手一鞭已挥下,结结实实打在数名守卫身上,引得众人惊呼起来。
亲从不得已战战兢兢地上前,大喊着“殿下不可”。苏弘度烦躁极了,目光穿过幽深的城门,赫然见远处宫道上人影依稀,落在最后踽踽独行的,不是成之染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