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541)
眼前竟有些恍惚,苏弘度催动马匹向前,缰绳却兀地被人拉住,骏马不平地嘶鸣起来。他在马背上一颠,腾地心头火起,手中马鞭狠狠向牵马之人抽去。
那人并不躲,硬生生受了这一鞭,登时从颊边颈上划下血淋淋长痕。他不过宫门守卫,哪里敢违逆东海王,忍着伤口痛楚跪倒在马前,高呼道:“请殿下下马!”
苏弘度行进不得,眼见熟悉身影渐行渐远,顿时怒不可遏,挥鞭又朝着那拦路卫士抽下,众守卫连忙上前阻拦,你推我搡,大司马门下乱成了一锅粥。
那骏马惊惧不定,猛地扬蹄翻腾起来,苏弘度躲闪不及,登时被甩落马下,在地上滚了三滚。鲜亮朝服沾满了泥沙,乱糟糟不成样子。
苏弘度何曾如此狼狈,气得眼前一黑,浑身颤抖不已。
王府的随从七手八脚地将人扶起来,众守卫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为首那军头上前道歉,话刚开了头,胸口却猛然一凉。
他微微垂首,看见一柄长剑没入衣甲,殷殷鲜血从伤口流出,怎么捂也堵不住。
执剑之人望着他,眸中愤恨未消,金冠歪斜,发髻散乱,是他从未见过的,东海王的模样。
剧痛袭来,魁梧的躯体轰然倒下。
朝阳明媚,照亮了巍峨宫阙,落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脸上,一时间刺眼无比。
第257章 分道
一个平平无奇的常参之日,东海王于宫城大司马门外刺死兵卫,登时引起朝野内外轩然大波。
苏弘度称说忽发狂易,在府舍闭门不出。御史的弹劾奏章堆满了天子案头,若是他出门,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都要将他淹死。
混乱之中也不是没有人为苏弘度申辩。有人上书称东海王事出有因,是为了朝参面圣,匆忙之中才失手伤人。
然而无论怎么说,公然在天子脚下行凶,毕竟是骇人听闻。
众声喧哗,天子却未曾动作,一连数日都对此事闭口不谈。
成肃有些着急了,他跟苏弘度结下了梁子,碍于他金枝玉叶而难于发作。如今苏弘度自己往刀刃上撞,大好良机又岂能错过?
他已私下与廷尉卿通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干犯国法的事,既犯到官,哪里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只要将苏弘度下狱,定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成之染如何不知道她父亲的心思,虽说稍显得迫急,苏弘度却也是罪有应得。然而她左思右想,还是特地到东府拜会成肃,劝他莫要逼迫得太紧,硬要将苏弘度置之死地。
成肃冷笑道:“你懂得什么,苏弘度留着,终是祸患。”
孟夏时节,风暖日和,成之染立于花厅之下,忽而明白他背后深意,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
徐崇朝虽获封鹰扬将军,依旧在太尉府中领职。他见这父女二人神思各异,忍不住上前相劝。
成之染并未多言,只是回到镇国将军府,于夜深人静之时,突然问他:“这件事,你姊夫是怎么想的?”
这也是徐崇朝为难之处。他姊夫赵兹方身为东海王侧妃之兄,与东海王府荣辱相连,他不敢设想,若是苏弘度有个三长两短,他那胞妹和外甥,又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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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疏风骤,金陵城久经浸润,如同美玉一般,旋即被端午烈日曝晒得通亮。
一纸诏书自台城传出,东海王苏弘度宿醉失德,误伤人命,论罪当诛,念其悔过自新,免于一死,褫夺官职王号,废为庶人。
苏弘度逃过死罪,府中却并不消停。他身边亲从倚仗权势,平日里多所作恶,这次又未能尽忠劝善,被一并下狱,从重论处。
对这番结果,成肃大动肝火。杀几个狗腿子算什么,苏弘度不还是全须全尾?罢免官职也好,废黜封号也罢,实在是不痛不痒。他毕竟是天家近属,过几年风波散尽,加官进爵又有何难?
说到底,还是天子狠不下心来。
成之染劝道:“阿父既然知道天家人丁稀薄,又何苦硬要天子赶尽杀绝?”
成肃瞪了她一眼:“留着这祸根,难道要看他将来东山再起?”
成之染摇头,道:“天子并非徇私,只是社稷重载,处死郡王,恐怕会动摇国本。”
成肃略一沉吟:“那依你之见……”
“不如将苏弘度放逐出京,这一脉天家近属,只留个孩子就够了。”
因着苏弘度之事,整个东海王府中鸡飞狗跳。苏弘度失志颓丧不理家事,赵蘅芜哪里管得住这些,里里外外乱成了一锅粥。
赵兹方原本为外甥满月礼而来,如今也脱身不得,旬日之间火急火燎地为苏弘度跑动,直到宫中的旨意下来,才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