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685)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
成之染还要上前,被徐崇朝和武贤死死拉住,她喊道:“快去!快去救人!”
武贤率兵冲到府门口,断壁残垣间看不到石阿牛踪迹。众人冒着烟气将碎石扒开,赫然见一人压在倾颓的梁木下,整张脸被血污和泥灰糊住。
众人合力将断木抬起一角,勉强将石阿牛拉出。他后心被椽木贯穿,已经奄奄一息了。
被众人抬起之时,怀中还紧紧抱着什么东西。武贤一碰,他抖了一下,却无力睁开眼睛。
成之染上手将那物事扒出,原来是徒何乌维那把龙雀金刀。
金创医匆匆前来救治,却束手无策,叹息着摇了摇头。
武贤用清水将石阿牛口鼻擦净,隐约见他干裂的嘴唇张开,气若游丝地说着些什么。
武贤凑近了,问道:“石郎君,你说什么?”
石阿牛好一阵一动不动,半晌微微睁开了眼睛。半阖的双眸,成之染竟然从其中看出来一丝腼腆和羞愧。
“女郎……”他唤了一声,又歇了一会儿,道,“这把刀……给……我儿可好?”
成之染眸中一热,咬牙道:“好,你自己给他。”
“我也想……”石阿牛似乎笑了笑,道,“这可是……宝刀……”
说罢,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这确是宝刀,可是,怎比得上一个人?
成之染垂眸,不由得潸然泪下。
一轮满月从天边升起,照亮了苍茫大河,河岸这一座孤城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寒沙在清澄月光下粼粼闪动,随风漫卷。
魏乾宁十三年冬十月,朔,太平长公主破金城。
第327章 琉璃
自入冬以来,长安的大风刮得越发猛烈,未央宫沧池一带的林木吹倒了许多。
初到长安时,成襄远时常到沧池游玩,银杏林中金黄的落叶翻飞,好似彩蝶翩翩,令人流连忘返。
可如今他代行秦州刺史之职,军民要务都要与诸将磋商,已经没有了那等闲暇的工夫。
统万城和高平城的战俘,陆陆续续被押送到长安,前后近万人,大都是徒何氏百官公卿戚属之流。照以往旧例,这些人还要继续押解回京,斩首流徙,为奴为婢,生杀予夺,身不由己。
成襄远翻了翻俘虏名册,厚厚的名录,俨然是生死簿。
押送俘虏也并非易事,等成之染回来,再议不迟。
他目光在几个名字上扫过,对叱卢密道:“徒何乌维那几个儿子,我想见一见。”
叱卢密虽有些意外,但这事并无不可。
徒何乌维大大小小十多个儿子,最为年长的徒何赤辞还不到二十岁,被甲兵押到偏殿,仍旧一脸不服气。
成襄远温言细语,向他们打听岭北情形。许是他态度过于和顺,徒何赤辞仰头望着他,惊讶于眼前的俊美少年竟是如今秦州主宰,不由得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
成襄远微微皱起了眉头。
徒何赤辞说话很是不客气,指天骂地,言语不逊。
叱卢密面沉似水,成襄远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勉强让对方没有拔刀。
徐望朝听不下去了,斥道:“打仗时怎不见你本事?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这话戳到了徒何赤辞痛处,他咬了咬牙,道:“死到临头的人是你!我父亲就要回来了,等到他回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有他打头阵,徒何惠保诸兄弟也吵闹起来,殿中乱成了一团,叫嚷的声浪简直要把屋顶掀翻。
成襄远忍无可忍,正要命人将他们押下去,殿外有通传来报:“元将军回来了。”
徒何赤辞登时卡了壳,憋红了脸难以再发作,成襄远从他身旁走过,留下了略显嫌恶的一瞥。
元破寒风尘仆仆在殿外等候,见成襄远前来相迎,不由得一笑。
他被成襄远迎到殿中,正逢甲兵押送徒何赤辞一行人出去。他挑了挑眉,驻足道:“这位小郎君好生眼熟,没想到又见面了。”
从新平到高平,徒何赤辞接连败在对方手下,此时猝不及防地见到,哆哆嗦嗦不敢再说话。
徐望朝嗤笑一声:“刚才你不是挺硬气的吗?”
徒何赤辞不语。
元破寒笑道:“稚子乳臭未干,就该好好待在家里,出来舞刀弄枪,平白让人笑话。”
徒何赤辞敢怒不敢言,蔫蔫地被带下去了。
成襄远收回了目光,将元破寒请到上首,问道:“郎君既然回来,高平城如何了?”
“高平城池险固,我九弟率一军人马镇守,还请三郎君放心,”元破寒顿了顿,道,“余下的人马,我带回来了,如今正驻扎在城外。”
成襄远略略一惊,他从未调兵,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带兵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