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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升职手札(705)

作者: 担花 阅读记录

手臂垂挂在马脖子两侧,晃了晃,整个人也跌入泥水中。依稀有人在拖他拽他,裴善渊睁不开眼睛,奋力地挣扎起来。

那挣扎实在微不足道,屈脱末部将将他五花大绑,向屈脱末禀报。

屈脱末阴沉着脸,脸上的横肉都有些干瘪。攻城这一战他手下死伤惨重,整夜的巷战更令人头疼不已,城中四处仍传来此起彼伏的叫杀声,他已经倦了。

“把他押到宫门前。”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天刚蒙蒙亮,枯冷的鸡鸣传遍长安城中大街小巷。

成襄远一夜不曾解甲,焦急地在殿中等候宫外的消息。沈星桥、叱卢密、邓茂德诸将都陆陆续续领兵回来了,将士都有伤在身,夜中又十分寒冷,未央宫上下都死寂一片。

成襄远迟迟不见徐望朝和裴善渊归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几乎要落下泪来。好在下半夜终于听人来报,徐望朝回来了。

成襄远出门看时,差一点没认出对方。

徐望朝浑身是血,说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他步履蹒跚,每挪动一步都十分费劲。

成襄远赶忙找人来给他包扎,望见他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由得泪眼朦胧。

徐望朝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听闻裴善渊尚未归来,怔怔地张了张口,眼中也有了泪光。

“二郎!二郎!”成襄远心口抽痛,不敢再细想下去,泪水在眼眶打转,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只得强忍着泪水,止不住浑身发抖。

风声疏冷,殿外匆匆有军士通禀,屈脱末已兵临北阙。

徐望朝动了动身子,刚刚包扎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成襄远不准他起身,匆匆与诸将登上北阙观望敌情。

敌骑密密麻麻地围在北阙下,铁锈般的血腥气裹挟着寒风,猛烈地扑面而来。

屈脱末望见城楼站了许多人,于是招手命部众将裴善渊押上来,直直地按在泥地里。

日月无光,天地也淡退了颜色。裴善渊满身污浊,明光甲也已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然而那身形,城楼上众人都不会错认,一时间悲愤难言。

“这个人,你们认得罢?”屈脱末让人朝城楼喊话,“好一位裴太守啊!挨了我几刀,骨头都要碎了,人居然没死。我本不想绑他的,又怕他逃了,可如今绑了他,流了这么多血,只怕也活不长了。”

裴善渊身形僵硬,仿佛被寒风冻住,一动也不动。若不是勉力抬头向城楼望着,众人当真以为他已经死了。

叱卢密大怒,喝道:“休要在此聒噪,你若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军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屈脱末哈哈大笑:“一个小小的太守,我也懒得动他。只要你们投降,就饶他一命。”

叱卢密尚未开口,却见裴善渊挺直了脖颈,呼喊道:“将军,不可!”

这一声枯皱如老树,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成襄远心中一颤,赫然对上了对方凛然不屈的目光。

“裴太守……”他难以言语,定定地盯着对方,霎时间红了眼眶。

屈脱末见城楼陷入沉默,只恨裴善渊多嘴,赶忙又让人喊道:“你们若不知好歹,我就杀了他!从凉州到陇东,哪个不知道,我屈脱末可不是吃素的!”

裴善渊艰难地侧转了头颅,大骂道:“你这猪狗不如的胡虏,还能有几天好活!早晚要给人千刀万剐,肚破脑流喂了狗……”

屈脱末大怒,上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险些打断了半条命。

裴善渊半晌才缓过劲来,“呸”地吐出口中血沫,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意:“你这暴虐嗜杀的狗杂种,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你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别忘了祖宗今天说的话!”

他破口大骂,偏生屈脱末听明白七七八八,登时怒不可遏,一把夺过随从的马鞭猛抽起来。

裴善渊仍旧叫骂不止。屈脱末抽得硌手,命人将他的衣甲剥下,扔在雪地里。

天寒地冻,风中又飘起雪花。裴善渊浑身麻木,一朵雪花落下来,在他微微开合的眼眸中破碎。

他张了张嘴,牙关止不住打颤,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

屈脱末又狠狠抽了他一鞭,朝城楼喊道:“他人已经快死了!你们的镇国大将军,还不肯出来吗?”

他自围城之日起,从未见过那位众人传闻中的女将,初时还不以为意,如今已兵临未央宫,城楼上依旧不见那人的身影,心中不由得疑窦丛生。

城楼众人不忍见裴善渊受难,恨不能杀出宫去将人抢回,可以他们如今的兵力,贸然出宫无异于羊入虎口,连自身也难以保全。

叱卢密气得攥紧了拳头,喝道:“你这胡狗死到临头,还敢猖狂!镇国大将军统领十万大军,北定徒何,西平陇外,很快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