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742)
她怀疑过许多人,明里暗里试探过许多人,萧璞、孟元策、桓不疑……甚至是天子,她都怀着愧疚的心情反复审视。
只是没想到,竟是赵兹方。
成之染有些不可思议。无他,赵兹方在她心中,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他虽是宣武宿将之子、镇北将军之婿,历职显宦,联姻宗室,可这十多年以来,委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是个庸庸碌碌的平凡之人。
他那样的人,竟敢刺杀她父亲?
莫不是疯了。
按照朝廷的规矩,赵兹方要下廷尉狱审讯。可是谁去长沙将他押送回京?
这不是什么光彩事,众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成雍素来没主意,犹犹豫豫地想请示成肃。
成之染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抢先在朝堂之上向天子建言,派侍中袁放之前去。
袁放之闻言眼前一黑,不错,他官居三品,不仅是皇后之兄,而且长子与赵兹方连襟,去湘州既体面又妥帖,可是……他怕啊。
如今这山雨欲来的局势,赵兹方只怕早就得了信,倘若他破罐子破摔,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
可惜此事也由不得袁放之,成之染立于殿中,将他满腹的推拒之词都重重压下。
天子道:“梁公劳苦功高,竟遇到如此劫难,湘州无论如何要给个说法。侍中此去,甚是合宜。”
袁放之心如死灰,只得强自镇定,接了天子的旨意,长吁短叹地南下湘州了。
第353章 父女
对于成之染的安排,成雍还有些担心,整日在东府等候湘州音讯,越来越愁眉不展。
成之染劝道:“赵兹方跟我阿父过不去,又不是跟天子过不去,他不会对袁放之如何。况且我父亲根本不在乎金陵如何做,若我没猜错,他早就派人去长沙了。”
成雍闻言大惊:“派人去长沙作甚?”
“自然是抓赵兹方,”成之染见他紧张兮兮的模样,摇头道,“阿叔且放心,以我阿父的性子,在见到赵兹方之前,他不会伤对方性命。”
毕竟,成肃当年与李劝星同室操戈,直到兵临城下之际,都还想抓个活口。
成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是,若是将人逼急了,赵兹方造反又该如何?”
“湘州地处内地,州郡兵马不多,平日里只是清剿俚僚,就算要造反,能掀起什么风浪?”成之染劝他落座,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赵兹方他,也不是什么巧妇。”
成雍细想,她这话也有道理,稍稍平复了心绪。他不无苦恼:“这都是些什么事!我好好地在外为官,哪里会遇到这些!”
成之染淡然一笑:“阿叔身居此位,自当勉力为之。”
成雍望着她,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啊……”
成之染移开了目光,静静地立在窗前,堂外的桐树在秋风中萧瑟,一派深寂中抖落婆娑。
成雍忽而道:“赵兹方做下这等事,徐郎那边……”
徐崇朝比他更难以置信,怎么也不肯相信,平素待人和善的姊夫,竟会派刺客刺杀成肃。
他母亲钟夫人从坊间听闻消息,哭哭啼啼地到镇国府询问,她长女端娘还远在长沙,出了这件事,徐端娘又该何去何从?
钟夫人宁愿相信其中有什么误会,她那忠厚老实的女婿,怎么会刺杀他两家的恩人?
对她的哭诉,成之染只能好言安抚。有没有误会,只有赵兹方自己知道了。
钟夫人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徐崇朝比她清醒多了。倘若刺杀之事确实是赵兹方指使,那么他只怕难逃一死。
徐崇朝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他的长姊,想到不久后就要在金陵相见,那样的情形,他如何忍心。
“或许,当真是有什么误会呢。”对于徐崇朝,成之染只能如此宽慰。
她也希望这是个误会,她想不出赵兹方谋害成肃的理由。
重檐外传来几声雁鸣。
成之染回神,不由得轻叹一声,道:“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错了呢……”
成雍不解其意,可她的目光如此幽远,如同清秋时节草叶上的露珠。
他再难以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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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风声寂寂,隐约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成之染披衣起坐,想来是徐长安又在哭闹。
她推开一道门缝,高墙外只有半钩残月,天色快亮了。
侍女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猜测她大概是去侧屋看一眼孩子。
然而成之染停下了脚步,不知想到了什么,仰头盯了那残月许久,忽而转身回屋。
徐崇朝已经醒了,见她裹挟着满身凉气入内,愣了愣,道:“这是去哪儿了?”
成之染不答,将侍女挥退,迟疑了一番,握住他的手,道:“我要去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