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838)
“找到了。”沈玄墨应了一声,众人便催着回城,时辰已经不早,再晚只怕要赶上宵禁。
沈玄墨将玉佩塞到怀中,忙着跟众人解释,冷不丁回头之时,却只见方才那二人远去的背影。
他难掩失落,翻身上马,又止不住回望。西风卷起背上的旗幡,翻飞旗面扑打在少年肩头。
他望见那娘子即将登车时,倏忽又抬眼向他投来一瞥,怀中的玉佩登时有些发烫。
成之染目光停留了一瞬。斜阳残照里,好似许多年以前,那位故人也是这样逆光而立,身后是焚天的战火和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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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府城月色苍茫,屋外梧桐叶在风中厮磨,沙沙轻响如细雨敲窗。
风从窗缝漏进来,卷着灯下的书页哗啦作响,成之染倏忽闻到一抹淡淡的血腥。
案头铜镜里烛光晃动,幢幢灯影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形,铁甲生出了锈迹和寒霜,甲片间钻出灼灼的野菊。
“沈郎君……”成之染不觉怔然。
那人影拎着把长刀,血珠顺着锋利的刀刃往下淌,落地却化作枯黄的桐叶。他忽然摘了兜鍪,露出颈间深可见骨的伤口。
成之染的声音断在喉咙里,她知道,那不会是沈星桥。
“阿姊……”有人在耳畔轻唤,稚嫩而清晰。
那长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中,霎时间如同烙铁般滚烫,血肉模糊地黏着她的手,甩也甩不掉。成之染有些急了,却见那人的铠甲被烧得扭曲,熔成山陵官道旁那枚玉佩的形状。
“狸奴!狸奴!”一双手陡然将她抓住,晃动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掌心的长刀突然坠地,“当啷”一声锐响,随案头三足灯爆出灯花。
成之染睁开眼时,窗外月光亮极了,窗棂将梧桐树影扭曲成锁链形状。她呼吸一滞,对上了徐崇朝的目光。
“可是噩梦了?”徐崇朝不无担忧。
难道是她睡着了?
成之染低头,案上百家谱纸页泛黄,散着陈年墨香。“玄墨”二字的蝇头小楷,比乾宁十三年的血渍更暗沉三分。
“果然是沈郎君之子。”她指尖抚过纸页,一时间百味杂陈。与沈星桥初识之时,他尚未为家人复仇,也尚未婚娶。没想到许多年过去,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小窗外风势骤急,卷落的残叶拍在窗纱上,萧瑟得令人心惊。
徐崇朝拨亮了灯芯,道:“沈郎君性情沉稳,那位小郎君却是爱说话。”
成之染似是喟然:“这样也好,总不会像他父亲那样,所有事都埋在心里。”然后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刻,刺出最狠厉的一刀。
心口仍旧如当年一般隐隐作痛。
半晌,她缓缓说道:“倘若沈郎君知道将来会命丧我手,让他们父子分离,那时候还会不会再教我习武?”
“可是他不会未卜先知,你也无法改变以往之事,”徐崇朝劝道,“只能选择做眼下最妥当的事。”
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博山香炉吐出袅袅烟丝,清苦的香气在室内浮沉。
成之染目光落在案头银钵,钵中蜜饯上凝了一层糖霜。她隐约记得幼时这是稀罕物,成昭远最爱跟她抢。
“前几日尝过的蜜渍梅子,用的是梁州进贡的石蜜,”她唤来侍女,吩咐道,“取一坛,明日我送进宫去。”
侍女领命而去。
徐崇朝问道:“皇帝也喜欢甜食?”
成之染似是一笑:“他幼时喜欢,如今大抵是不变的罢。”
徐崇朝见她眸光盈盈,如同蜜饯泛着的琥珀光泽,脸上是近来难得一见的悦色。他微微勾唇:“但愿他能知你心。”
侍女不多时捧着瓷罐进来,成之染打量那青釉素朴,又命人取来锦盒,竟是要亲自分装到漆盒里。
“早些歇息罢,”徐崇朝将她拦下,劝道,“难道要明早宫门一开便送去?”
“好,也不急在这一时,”成之染似是一笑,抚摸着锦盒的凤纹锁扣,烛光映出她眼角细纹,“他总该明白……”
第400章 巫蛊
钟鼓迟迟,朝露未晞。
成之染将最后一颗蜜渍梅子摆进错金漆盒,琥珀色的糖霜裹着果肉,影影绰绰映出她眼底跳动的烛火。
腌制梅子的石蜜出自梁州,刺史张来锡派使者千里迢迢送来。因一双儿女贪嘴,成之染特意叮嘱了用古法腌制,那味道与幼时蜜饯的滋味如出一辙。
想来成昭远也会喜欢。
她指尖拂过锦盒雕刻的棠棣花纹,道:“把江州进贡的银盏一并呈上。”
侍女应声将银盏捧来,银白的栀子花盏雕镂如意云纹,与蜜饯的甜腻甚是相称。
成之染端详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徐崇朝替她盖上盒盖,轻轻在木匣上敲了敲,道:“皇帝病了许多天,如今也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