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870)
只是没想到千防万防,正月里仍旧不安宁。
领军将军丘豫于家中病逝,时年六十。
成之染亲自前往吊唁,听家人哭诉,他不久前生了背疽,旬日已大如覆碗,虽请了郎中剜肉放血,人却一天天枯槁下去。
成之染暗自心惊,她自是知晓丘豫称病不朝,可谁能想到病情竟如此严重。
据说丘豫临终前一日从榻上爬起,裹着单衣将屋门撞开,浑不顾背上疽疮血流成河。
他望见庭中梅树盘虬有如箭阵,于是一把夺过亲随的佩剑狂斩,直至力竭跪地,老泪纵横。
成之染心有戚戚,立于巷口榆树下,从挽歌声中听到了凄厉鸦鸣。寒鸦不知从何处到此地会集,扑棱棱振翅从枝头跃起,又成群结队地向南飞去。
她一步又一步踏过覆雪的青石板路,忽而想起那正是乌衣巷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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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寒风仍裹着碎雪,刮过苏兰猗箭伤未愈的手腕,如钝刀一般。她蜷在官道旁的破庙残垣下,凸起的石墙硌着脊背,比玄武门下那场乱箭雨的记忆还要尖锐。
远处荒林里传来数声狼嚎,沉沉暮色中枯叶飘坠,官道尽头倏忽亮起一抹微光。
苏兰猗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挣扎着爬向路中央,本就破败的衣衫被荆棘钩住,她疼得几乎昏过去。
朦胧中,她听到哒哒马蹄声。
“启禀将军,前面雪地里有个人。”
丘穆陵折古正倚着凭几打盹,闻言顿时一激灵。
乌丸阿什睁开了眼睛,道:“我去看看。”不待对方答话,他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皮靴碾碎路上的杂草和残雪,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道旁果然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乌丸阿什伸出手,随从将火把递给他,往雪堆一照。
地上的人影动了动,勉强仰头看过来,微微张大了眼睛。
第416章 造化
火光在对方眉眼之间跳动,乌丸阿什不由得握紧了火把。
“娘子,”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为何在此?”
苏兰猗不答,眸中流露出一丝惊恐。
乌丸阿什猛地想起来,他原是披发左衽的胡人装扮。
“不要怕,”他尽量温和言语,道,“荒郊野岭,不可久留。跟我走。”
苏兰猗攥紧了地上的枯草,抿着唇一言不发。
乌丸阿什向她伸出手,可等了许久,对方仍一动不动。
随从低声道:“天色不早……”
乌丸阿什随手将火把扔给他,大步上前将那女子抱起,不由分说塞到马车里。
苏兰猗又气又急,登时吓得昏死过去。
车中的丘穆陵折古吓了一大跳:“这、这、这……”见对方满不在乎的模样,他劝道:“如今还在淮北地界,梁人盯得紧,只怕不妥罢?”
乌丸阿什不语,解开身上的狐裘将人裹住,指尖擦过她脸颊,不由得停留了一瞬。
“没什么不妥,”他瞥了丘穆陵折古一眼,道,“她无依无靠流落荒野,被我收留了,又怎的?”
丘穆陵折古欲哭无泪:“回去如何向圣上解释?”
乌丸阿什似乎轻笑一声:“将军,这件事一定要让圣上知道吗?”
他目光幽幽,丘穆陵折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车内的炭盆噼啪爆响,潮水般的颠簸中,苏兰猗缓缓苏醒,嗅到一股混着焦香的温热。
她已经许多天没吃一顿饱饭,登时睁开了眼睛。
胡人少年盯着她,声音带着砂砾般的粗粝:“你醒了。”
苏兰猗惊得起身,后脑撞上了板壁,不由得痛呼一声。
“当心,”乌丸阿什有几分无奈,用油纸包起炭盆上烘烤的炊饼,递给她,道,“饿了罢,先垫垫肚子。”
他话音消散,车内静得落针可闻。苏兰猗一直缩到角落里,背抵着板壁,已退无可退。
“为何要怕我?”乌丸阿什说话时语气平淡,眸中的光亮却有如炬火。
苏兰猗张口欲言,眼泪却扑簌扑簌地落下,砸到狐裘的绒毛上。她突然反应过来,身上柔软的物事,并不是她的东西。
“哎……”乌丸阿什有几分无措,烛光映得他眉眼柔和。他膝行向前,将炊饼塞到她手中,道:“吃饱了再哭,也不迟。”
炊饼的香气越发诱人,苏兰猗不知怎的,哭得更伤心了。她边哭边狼吞虎咽,这些天风餐露宿,早已没了往日的讲究。
乌丸阿什生怕她噎住,又递上一盏清水。
苏兰猗正要接过,马车猛地一颠簸,乌丸阿什伸手扶住她手臂,稳了稳,便卸了力道。
苏兰猗垂眸不语,慢慢将炊饼吃完,忍不住哽咽起来:“你是何人?为何救我?”
乌丸阿什笑了笑,道:“待过了大河,我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