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能挣钱了,家里就不会这么难了吧。
她真的累了。也……走不动了。
可她的前途,命运,不仅是她的,也是那个初中时见过一面,就资助她这么久的那个姐姐的。
于是她给姜悯写信,期盼着一封回信。
她等啊等,怎么也等不到,在心底笑自己不知分寸,给别人添麻烦。
直到那一天傍晚,姜悯风尘仆仆出现在她面前,目光平和而坚定。
十六岁的女孩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人,为她一封信,跋涉千里。
家里的活还没忙完,等照顾好母亲,做好晚饭,林绪青才连夜往镇上赶。姜悯说过的,在镇上等着她过来。
原本村里是有牛车的,可那一天她没能借到。左邻右舍劝她明早天亮了再去镇上,她嘴上应了,转身就走了。
她听着滔滔江浪声,沿着山边的小路,走了十几里山路。那条路那么黑,一丝光亮也无。就如她的生活,她是陷在泥潭里的人,拼尽全力才能不让自己陷落下去。
可是……她有想见的人啊。
再黑的路又算什么呢。
有一盏灯就在前方,在等着她啊。
她到达镇上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了。
姜悯披着睡衣来给她开门:“这么晚,怎么过来的?”
她随口扯了一句谎话:“隔壁伯伯要进城卖菜,搭了我一程。”
她这话明显是胡编乱造,姜悯不信,但也没拆穿她,给她拿了干净的毛巾和衣服,让她洗澡。
她们睡在小宾馆的房间里。
关了灯,在黑暗中轻声说着话。
可惜,她太困了,没说几句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是惊醒的,她慌慌张张从床上坐起来:“抱歉,我昨晚睡着了。”
怎么可以睡着呢。她们要说说话的呀。
姜悯竟也醒了,指了指窗外还没完全亮的天色:“还早,你睡着就睡着,多大的事。”
林绪青起身,将被子铺好,摆出一副要跟她好好谈谈的样子。
姜悯却笑:“这附近有山吗?”
“嗯?有。”
“我们去爬山吧。说不定还能赶上日出。”
“……好。”
林绪青带姜悯去了初中学校对面的一座山。
这山不算高,但也不矮,海拔高度大概在一千二百米左右。她们一路无话,沉默着走在山间小路上。
林绪青原本还担心姜悯爬不下来,没想到她体力相当不错,两人很快爬上半山腰。
她们站在那片空地上,正好赶上日出。
初阳一点一点升上来,晨曦拨开卷积的层云,光芒渐渐照满大地。青山、绿树、飞鸟、河流,远处的房屋,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山间蜿蜒的小路,走在路上的行人。
一幕一幕,映入眼帘。
在这晨曦之中,宁静而充满希望。
姜悯忽然问:“你的名字是谁起的?有小名吗?”
“有,”林绪青回答,略有些难为情,“小名叫闪闪,我妈生我那天是夜里,天上星星闪啊闪,她就随口起了这个名。”
“大名呢?”
“到我上学才有大名,语文老师起的。她写的一手好看的粉笔字,我报道第一天,见我没名字,要我爸给我起个名。”
“你爸给你起了什么名?”
“那天夏天大旱,田里晒枯了一片,庄稼收成不好。他每天愁眉苦脸,随口就说,叫青青吧,希望来年林木又青。”
“中间的字是语文老师加的?”
“嗯。起初她写的是顺序的‘序’,取的是‘四序恒青’的意思。后来又说不好,哪有什么长盛不衰,四季永青呢,于是又改了现在的‘绪’。”
姜悯不再说话,含笑看着她。
生如草木,荣枯有时,哪有什么四季恒青,也不用四季恒青。枯就枯了,来年草木又会转青。
人亦如此。人因经历成长,心智也好,情感也罢。
总是坍塌,总是重建。总有希望,总会遗忘。
只要这颗心脏还在身体里跳动着。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林绪青眼眶倏得红了。
姜悯没有安慰她。
她独自眺望着远处的山,她们方才到半山腰,再往上愈加陡峭。她们能登顶吗?不一定吧。
可是,谁说一定要登顶呢?
攀登的过程本身就是美好的。
如果生来就在山顶,还能往哪去呢,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但这些话,她没对林绪青说。
姜悯只问:“怎么样,还要不要跟我往上爬?到更高的地方看看?”
林绪青深呼吸,压住喉头的哽咽:“再往上可能没路了……”
“怎么会没路呢,”姜悯看着她笑,“总会有路的。路到哪里,我们走到哪。没有路的地方,走过就有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