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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穿]在乱世抱紧死对头大腿(144)

作者: 梁元霜 阅读记录

笑了短短一下,她皱着眉头挥开他的手,“好无聊。”

“我都难过得想去死了,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她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带着一点还未散去的哭腔指责他。

赵九重挠了挠脑袋,又透露出一些憨气,“我不会安慰人嘛,就只能用这些拙劣的法子转移你的注意力了。”

噩梦带给贺岁愉的阴影逐渐散去,她从噩梦中的情感里抽身出来,只是脸上仍然有些怅惘和失落。

赵九重坐在她的床边,“我看你一直做噩梦,就是心里憋着的事儿太多了,不妨同我讲上一讲。”

“比如,你为什么杀他?”

“他……”贺岁愉垂下眼眸,眉头微微皱起,“我醒过来时,他在咬我胳膊上的肉。”

“你胳膊上那处伤口是他咬的?”赵九重惊讶。

他抱她回来时,看见了她胳膊上那处血淋淋的伤口,还奇怪是怎么伤的,没想到是被人咬成那个样子的。赵九重还未进城之前便知道城中人食人的惨像,张顺将她胳膊咬成那个样子,张顺想做什么,他不用脑子都能猜得出来。

他面上严肃了起来,语气发沉:“那他就该死。”

他看了贺岁愉一样,语气不怎么在意地说:“我还当你为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耿耿于怀呢,原来就是这事儿,不过为了自保杀个人而已。”

贺岁愉强调:“这是我第一次拿刀杀人。”

赵九重不以为意,“第一次拿刀杀人怎么了?以后就习惯了。”

贺岁愉见他把杀人说得跟喝水一样简单,气不打一处来:“谁跟你似的,杀过那么多人,杀人不眨眼。”

赵九重忽然笑了。

贺岁愉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笑了,更想骂他了,还不等她说话。

他便语气轻快地说:“这才对嘛,这才有点儿从前的样子。”

贺岁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让开,我要睡觉了。”

九重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他原本沉甸甸的一颗心总算是轻快了几分,之前看她心事重重,整日失魂落魄,一有风吹草动便惶恐不安的时候,他真是担心死了。

赵九重心情轻快地躺回地铺,给自己改好了被子。

月色静悄悄,房间里也静悄悄,只有两人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吸声。

赵九重虽然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没什么睡意,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总是出现贺岁愉那双含泪的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他以为贺岁愉已经睡着了,没想到贺岁愉忽然出声。

“你睡了吗?”她轻声问,声音很低哑。

“没有。”赵九重回答。

“怎么了?”他问。

“河中叛乱也死了这么多人吗?”贺岁愉轻声问。

“比永兴少一些,”赵九重如实回答,“永兴死者十之过九,河中死者十之五六。”

贺岁愉悠长地叹息一声,“那就是也死了很多人咯……”

赵九重沉默不语。

“为什么要一直打仗呢?”她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床顶,轻飘飘的声音在屋子里飘散开。

赵九重还没想好要如何向她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正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贺岁愉忽然讽笑一声,“算了,我不该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我听说凤翔也在打仗。”贺岁愉昨日听到照顾她的两个妇人在说。

“是,凤翔巡检使王景崇在凤翔举兵叛乱。”赵九重回答。

“你说——”她问,但是语气似乎并不强求他给出一个回答,“……这仗还要打多久?”

赵九重回答不上来,他明白贺岁愉的意思,她问的不是凤翔一役,她问的是天底下所有的战争,她问的是天下何时能太平。

“我不知道。”他说。

赵九重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沉重的怅惘。

二人一人看着被月光照亮了一点的床顶,一人看着高高悬在上方的屋梁,谁都没有睡意。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她轻声吟念着。[注]

赵九重的思绪也跟着少女惆怅的吟诗声飘远,他想起了久离的故土,想起了饿殍遍野的河中,以及如今死者无数的永兴。

月光照在她素白的脸上。

她忽然微微转过头来看他,“你说——”

“在你我二人有生之年,能否看见天下太平那一日?”

赵九重平躺着,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

自三国至江左六朝覆灭,隋一统天下,这期间乱了近四百年,而唐末至今天下大乱才四十余年,只是前者的十之一。

赵九重忽然觉得自己用“才”和“只是”这两个词有点可笑。

四十余年,天下早已经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地底下的尸骨不知多了数万万计。